一天一夜,玉暖守在母親的病床前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臉上憔悴得就像一片易碎的蟬翼。母親是突發性腦出血昏迷的,醫生說因為出血太分散不能進行手術。
玉寒也在醫院,她沒有像玉暖那樣失去幾乎失去理智般地守著母親,她靜靜地坐在玉暖的旁邊,看著玉暖的樣子,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她知道玉暖骨子裏和她一樣執拗。也許是因為作為姐姐的玉暖給她的關愛填補了缺乏母愛的空白,除了對父親的恨意之外,她並沒有多麼地想念母親。開始的時候她也恨著突然離開的母親,恨她拋下她們突然離開,每次問玉暖原因,玉暖總是說她還小,不懂。其實十三歲的年紀,已經懂得很多,即便當時是懵懂的,後來長大了也就明白了,漸漸地對母親的恨意消失,母親在她記憶中的影像也漸漸地變淡,漸漸地模糊,對於再見到母親她也不再抱任何幻想,玉暖亦姐亦母的愛她已經很滿足了。她對母親不像玉暖那樣有著那樣炙熱的愛。
中午了,玉寒輕輕地拉一下玉暖的胳膊,玉暖毫無反應,她一直看著病床上的人,目光沒有焦點。
“姐,你吃飯吧。”玉寒小聲地說,她心裏很害怕,她害怕玉暖也會突然倒下去。“喝點小米粥啊,你說這個最養胃了。”她感到鼻子一陣酸澀,忍不住地想要哭出聲。
玉暖轉過頭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目光呆滯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母親。
玉寒控製不住地哭泣,她不忍心看玉暖這個樣子,她站起來匆匆地跑出去,在門口正好撞上剛要進來的何木年。
何木年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她看著玉寒匆匆跑去的方向,又看一眼病房裏,玉暖安靜地坐著。
“玉暖。”他輕輕地喊她,她沒有任何反應。
“醫生說過一會兒要來給你媽媽檢查治療,我們不能留在這裏,先出去吃點東西吧。”何木年就像哄一個小孩子一樣哄她,如果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麼地柔軟,他自己也會驚訝吧。
玉暖不語。
“你要吃了東西才能照顧她。聽話,她還有很長的時間需要你照顧,如果你一直這樣,你倒下了誰來照顧她?”
玉暖終於抬起頭來看他,“真的是這樣嗎?”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她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沙啞。
“嗯。”何木年不忍心看她的樣子,他眼窩深陷,眼睛裏布滿紅血絲,嘴唇幹裂,臉色蒼白,整個人都是一種讓人不忍碰觸的憔悴。
“那好,我先去吃飯。”玉暖說著站起來。她站得太急,又由於坐得時間太久,太長時間沒有進食,站起來的時候差一點摔倒,幸虧何木年及時地扶住了她。
他們去醫院附近的餐館吃飯。玉暖吃得狼吞虎咽,卻完全不是因為饑餓,隻是機械地進食。她把水餃填進嘴裏,幾乎沒有咀嚼就咽了下去,被噎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不在乎地抹一下眼睛,繼續毫無感情地吞咽食物。何木年在一旁看得滿是心酸,她的胃本來就不好,怎麼經得起這樣的折騰?他想勸她吃得慢點,最後卻又放棄了,她肯出來吃飯或許都不是因為他的勸說,而是不知道哪位神仙幫的忙,他再怎麼勸又有什麼用?現在除了她的母親她對所有的事情都置若罔聞,隻有和她母親有關的事情她才能聽得進去。
杯子掉在地上的聲響激得玉暖一個激靈,她如夢初醒般地突然站起來,拔腿就往外跑去。
何木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緊跟著她追出去。
一陣陣不好的預感撞擊著玉暖的胸腔,她感到心裏發緊,心髒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一般。她不顧一切地奔向醫院,那種預感是血緣關係牽扯出的直覺。
血濃於水的親人之間有著最敏感的心靈感應。
她跑到母親病房的時候,一群醫生護士把母親團團圍住,她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麼,隻覺得眼前一片片刺眼的白光在晃動,越來越強烈的白光,越來越模糊的意識,最後她暈了過去。暈倒之前她聽到醫生和護士忙碌的腳步聲,心電監護儀發出的長久的“嘀”聲,還有誰的哭聲,以及醫生說的那句“我們已經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