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3)

第 3 章

清晨微曦,曉日初懸,東方遙遠的天際悄悄露出了朝暈,染紅了一角煙霞。

我穿上一襲長頸外袍,將頭發鬆鬆綁起,對著銅鏡,將那層男人的麵皮貼在臉上。再慢悠悠地踱步去尋三公。昨日夜裏,我做了個夢,夢到一幅水墨畫,有個著錦服的公子衣袂翩然地立在江邊,風蕭蕭,浪滔滔,江南的三月,草長鶯飛,啼血杜鵑映山紅,宛若沉沉夜幕綻放的迤邐煙花。

他對我展顏一笑,聲如潤玉,“小香,過來。”

忽而他身後萬丈浪起,勢若騰龍,洶湧而至。天際昏暗,雷電交加,再一看,那公子已經不在了。

這個春夢和夢魘,就在一念之差啊。

我從夢中驚醒,仔細思忖了一番,這位公子的容貌我記不利索,但心頭隱隱作痛。我這三年來,日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男人隻有兩位:師傅和三公。那麼,本著日思夜想的原則,我夢裏的主人公要麼是師傅,要麼是年輕時候的三公。

踱到三公屋前,他端坐在院中,眼前一株鳳凰花,開得很嬌豔。他細細地摸了摸花瓣,摸了摸莖葉,摸了摸那葉子上的砂子,陶醉其中。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三公,是在思考芸芸眾生的旦夕禍福。

我坐到三公身旁,問他:“三公啊,你最近有沒有托夢給我?”

三公拈花一笑,搖了搖頭。

我放心了,昨日夜裏果真夢到的是師傅。我同他大致講了講夢境,“你幫我解解唄,這是吉兆呢還是凶兆?”

世人常說“周公解夢”,我一直在冥冥之中相信:周三公和周公必然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關係。

三公緘默了一盞茶的時間,我瞌上眼睛將將要睡著的時候,他啟口道,“牽腸掛肚啊牽腸掛肚。”我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哼哼了一聲,就著陽光,再補個回籠覺。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做過這樣一個夢。那時候我大抵隻有十三、四歲,是個總角女童。夢中隱約有個年輕公子,托著我的後腦,用青花瓷勺將一碗湯藥緩緩渡到我口中。在此之前,我總是極冷,無論用多少棉褥裹著,都抵不住,那寒意從四麵八方一分一毫侵蝕我的心。但那藥漿順著喉嚨流下去,好似有一陣暖流注入我的心田。

我幼時,有個妹妹,叫齊笑。齊笑總是會將我團團抱住,對我說:姐姐,小笑在這裏陪你,要是還冷的話,我就去拾點樹枝生火。我們倆就這麼相依為命,浪蕩在江南的大街小巷中。偶爾順手牽羊得了隻錢袋,我便會給小笑買糖人吃。饑困潦倒的時候,齊笑會翻牆到大戶人家偷摘果子,然後我倆劫富濟貧,坐地分贓。

那時,戲班子紅紅火火演著一出折子戲——《霸王別姬》。我和齊笑便跨坐在院牆上,對戲台上那群紅白臉進行俯瞰眾生的圍觀。

我捂住心口,對齊笑慷慨悲壯道,“虞姬啊虞姬~~本王沒了你,可怎麼活啊?!”

齊笑樂得咯咯直笑,作嬌羞無限狀,“霸王啊霸王,隻願君心似我心,此生無緣,來生再見了~~”

我滿目瘡痍,生不如死狀,“哦~~虞美人既死,本王也不要活了。子啊,收了我去吧。”唱畢,我猛一甩袖,激情不已。隻覺得眼前有物什閃過,我一摸袖管,裏頭空空如也。院中平地一聲驚雷,“誰?!誰扔的雞蛋?!”

我趕忙拉著齊笑一路飛奔,那江邊的柳枝飄揚,那天上的白雲飄飄。

可是,有一日,我醒來的時候,草棚裏濕濕涼涼,卻沒見著齊笑。我赤著腳反反複複踏遍了城中所有的青磚小道,在大戶人家掛著大紅燈籠的門前伸長了脖子盼來盼去。卻是再沒有見到她。入了夜,寒意如針椎一般紮在我四肢百骸,如百萬隻蛾蟻啃噬我的心肺。我在黑暗的草棚中抱膝蜷作一團,再沒有齊笑替我生火取暖,蒼茫大地隻餘了我一人。

夜黑風高的夜晚,我昏昏沉沉墮入了夢中。華夢初醒,身旁“劈劈叭叭”有火燃聲,我挑起眼皮,模模糊糊看見個人影,手執了根樹枝撥著火堆。

我張嘴喚了聲,“小笑……”

那人轉頭,隻著了白色中衣,火光在他白皙的肌膚上打下陰影,一躍一躍。他俯首看我,眸若深潭,“你好些了麼?”

我睜眼想起來,身上的外袍滑落,是一襲絳紫色嵌金錦袍。我盯著他看,看了約莫半柱香的時候,他抿了抿唇,有些笑意,“我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