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我一麵打理荷包上的流蘇,一麵與他道,“隻許你有八個兄弟姐妹,不許我有個妹妹麼?”
樓西月不以為意道,“那她現在在哪?”
我想了想,說,“不知道。”
他側過身,偏著頭鄭重地打量我。
我表示,“不過有個妹妹而已,又不是有後代,你不能接受?”
樓西月靜默半晌,伸扇子敲了記我的額頭,失笑,“我們去寨子裏,看看能不能置一身寒衣禦冬。”
我和樓西月沿著小徑往裏走了些路,路邊山木漸禿,踩在枯葉上有脆響。不足半盞茶的時間,這方寨子便露出來,炊煙嫋嫋,入目之外零碎嵌著些土屋,外以小石砌起一堵矮牆。
寨中的女人著對襟窄袖的衣衫,外罩一件皮裘褙子,在撐起的欄杆上曬著些肉幹。
晨陽闌斜,鶯囀客稀,一派男耕女織的景象。
我倆尋了個人家,想向他們討身寒衣。
我走上前問道,“大姐,有沒有裘衣可以賣給我們?”
那婦人正在屋邊搓撚細麻,聞聲收了手,對我樂嗬嗬道,“有,當家的前日裏打下來兩隻麋鹿,做了些麋裘。”
我驚歎道,“這裏的男人打獵為生?”
她笑道,“是,林子裏禽獸多。”
我與樓西月進了土屋內,椅上掛著些獸皮,有一塊呈無瑕雪色,摸上去柔軟細膩。
婦人笑道,“姑娘看上了這塊狐皮?嗬嗬,這塊皮不賣的,二十幾年,寨子上也就打下來這麼一隻九尾狐。”
我心中咯噔一下,問她道,“這寨子後頭的山裏有九尾狐?”
婦人應道,“再往北走一些,那邊雪積得厚,有時候能見著這狐狸。當家的年輕的時候打過一隻,九尾狐不比一般的狐狸,猾得狠。”
她皺了眉頭,壓低了聲音道,“九尾狐是狐妖,自打打了這隻狐狸,夜裏總能聽到女人哭。”
樓西月問道,“可有什麼法子能將這狐引出來?它平日裏吃什麼?
婦人搖頭表示不知道,再囑咐我們道,“姑娘和公子若是要去捉這狐狸,切要當心。被它咬上一口,一輩子別想治好。”
爾後我和樓西月向她買了身鹿裘衣、裘帽和皮靴,在寨中打聽了一番九尾狐常出沒的地方。
樓西月置了把弓箭,打點了些幹糧,再上了官舫。
我托腮與他道,“方才我聽那婦人一說,轉念想起了妲己。九尾狐是靈獸,沒準真是能化作人身的狐狸精啊。”
樓西月打著扇子道,“所以呢?”
我說,“聽說狐狸精長得都挺漂亮,媚術無疆且蛇蠍心腸,特別喜歡勾搭富家公子哥。”
樓西月偏著頭,唇角微微上揚,眼含笑意,“然後呢?”
我大義凜然道,“滅了她!”
樓西月說,“……”
潭廬已是在吳隸境內,再往北行了不足兩日,便抵達吳隸郡。
吳隸已是大離最北的一處州郡,此地終年積雪覆蓋,冰天雪地,一片白茫。百姓終日以裘衣裹身,以山林中打獵為生,夜晚再圍爐而坐,煮茶烹肉。故而此地枯樹昏鴉、人煙稀落。我和樓西月暫時拜別了嚴白,往郡旁的一處司鳳山走。
皮靴踩在雪地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身邊偶有飛鳥在林間帶出沙沙聲響。
我咳了一聲。
樓西月頓住腳步,回過身來攏了攏我頭上的裘帽,問道,“受涼了?”
我搓了搓手掌心,口中嗬出來的白氣蒙蒙,點頭道,“再往深處走,怕是要夜宿在這山裏了。我們去尋一尋有沒有山洞或者打獵人宿的屋子。”
他將自己的裘衣取下來披在我身上,再握住我的手。
我擺手表示不用,“這裏天寒地凍的,你隻穿這袍子不好吧。”
樓西月握緊了些,淡淡地笑了笑,“我不打緊。”
我陡然憶起來樓西月實則會那個護暖心訣,但今日裏未見他動功輸暖,不免有些好奇,“對了,你不是懂那個‘朝陽心訣’麼,怎麼不用用?”
他眉眼微微滯了一下,再勉強笑道,“那個以後都用不了了。”
我表示詫異,“為什麼?”
樓西月漫不經心地說,“口訣我記不得了。”
我將他望了望,看他神情淡然,好像真的一樣,不好再追問下去。
我在原地踢蹬了一幾下,掬了把雪在掌心搓了搓,和他笑道,“這麼蹦幾下,我也不冷了。你的皮裘太大了,罩在我身上走路不方便,你自己穿吧。”
樓西月瞧著我,有那麼片刻的寂靜,雪花落在他的衣袍,悄無生息。
我把裘衣往他手中一擱,兀自向前走了幾步,“我不是怕你冷。”完了一想,覺得我這話說得不對,再道,“我不是怕你冷,我是自己冷。”還是不對,複又道,“我是自己不冷,我怕你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