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1 / 2)

第 44 章

天晴雲淡,嫋嫋秋風木葉下。

將將在暖玉潭中浸了些時辰,身子微燙,走在穀裏清爽了不少。

由是說愛情是把雙刃劍,我彼時替師傅配解藥的時候,心中充滿了濃濃愛意和期盼,深以為“醫好師傅”和“師傅就會愛上我”存在著密切的因果邏輯關係。在師傅出穀數月不回之後,我終於絕望地領悟到這二者可能是矛盾的關係,根本無法共存。

原本我想隱於江湖,與師傅在穀裏做一對鴛鴦眷侶。這個夢想已經成功了一半,剩下那半對鴛鴦卻再不回藥王穀,讓我情何以堪。

院子裏,大風叼了些竹葉擱在小九麵前,目光十分炯炯且慈愛地俯首瞅著小九。

我覺得不管小九是妖還是狐,被大風培養成素食動物委實是件駭人聽聞的事情;並且大風雖不濟,也是我藥王穀一隻野獸,我不能坐視他在聖母的道路上一路向北,漸行漸遠;於是上前拽了他的翅膀往屋裏拖。

我與大風在頑強肉搏的時候,聽到有人道,“姑娘,我是來尋夏神醫,不知他人在何處?”

回頭一望,見著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偏頭看我。

我鬆了手,拍拍身上的雕毛,應道,“他出診去了。你是誰?”

那姑娘揮了揮衣袖,有隻信鴿落在她手背上,她自袖口裏拿出來一把嵌有雕花玳瑁的象牙絲扇,遞過來給我,“我叫何葉,是代我家夫人來請神醫出穀,這把牙扇算做酬金的一部分。等到夏神醫回穀之後,姑娘可否用此信鴿給夫人帶個信?”

我點頭應道,“自然。”

她抿唇笑道,“那麼多謝姑娘。我家夫人原本是同公子在京城做些生意,前不久回揚州省親,明年開春再返京。”

何葉微微一滯,再道,“這事有些緊急,夫人隻在揚州停這數月。不知道夏神醫何時回穀?”

我說,“師傅這一回此去甚久,我也拿不準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何葉為難道,“這、這如何是好?”

我問她,“你家夫人想醫的是何人?是何症狀?”

何葉略有遲疑,“就是我家夫人,揚州樓府的五夫人,名喚何依依。”

我怔了一怔,“是樓西月的嫂子?”

她訝然,“姑娘認識七公子?”

我頓了頓,想到許久未有樓西月和齊笑的消息,與她打聽道,“我與他是舊識了,樓西月……成親了嗎?”

何葉神色有異,含糊了一聲,“尚未。”

我留何葉一道用飯,與她閑聊了幾句。

她是何依依的陪嫁丫鬟,彼時一道入的樓府。何衣衣的夫君是樓府的五公子,樓君言,為人八麵玲瓏,有幹濟才,將樓家的銀訖商號打點得如日中天。

我問何葉,“樓夫人患的是何疾?”

何葉似不便與我道明,隻說,“姑娘既是夏神醫的弟子,可否隨我往揚州一趟?觀了脈象便可知曉。”

若是去了揚州,勢必會碰上齊笑和樓西月,自是有些尷尬。

我推脫道,“連所醫何人,所患何症都要隱瞞。我以為你們求醫太不誠心了些,藥王穀鮮有出診之例,我也不想破了師傅的規矩。”

何葉猶豫了片刻,道,“不瞞姑娘,我家夫人其實想醫的是扶易,扶公子。他,啞了。”

我撐著腮想了半晌,“扶易,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聽說過。”

何葉說,“姑娘也聽過扶公子的戲?”

她這麼一提醒,我陡然憶起來,激動地一拍桌子,“想當年,他唱霸王別姬的時候,我回回捧場,那些個唱詞都能倒著背出來。力拔山兮氣蓋世,虞兮虞兮虞兮兮。”

何葉默了半晌,說,“其實是‘虞兮虞兮奈若何’……”

扶易對我的影響不可小覷,是我藝術領域的啟蒙星。

一般戲子都是有戲路的,比如長得儒雅穩重的唱小生,長得排山倒海的唱武生,長得不男不女的唱花旦,長得實在看不下去的可以唱文武醜。

扶易很不一般,他唱過霸王,唱過周瑜,唱過穆桂英,唱過孫二娘,可男可女,可文可武,全麵發展;讓我很難從他的角色中窺探出他的模樣。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接觸了許多民間藝術之後,比如琵琶小曲、呤詩賦歌,我經過對比發現隻有扶易的唱詞我能聽得懂,可見其字正腔圓。

在歲月流淌的經年經月,我發現自己唯一能聽懂的一門藝術,因為扶易的啞疾,即將謝世,心中很惶恐。

考慮了一番,我打算同何葉去趟揚州拯救扶易。

上路之前,我去尋三公話別一番。路過師傅屋前,案角擺著一隻燭台,上頭燭淚斑斑,燭芯燃了很長一截,頹然碎下來,吹了半張案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