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1)
即便沒有何依依,我也想醫好扶易,因為他一度統治了我少女時代各種美好的憶想;在我還不會識字的時候,就已經自折子戲中了然了許多愛恨癡怨,這可能也是我比旁的姑娘情竇初開要早的原因。
我與樓西月第三次坐在閣樓裏,磕瓜子聊天,靜待扶易出現。
我拿了塊如意糕,“我和齊笑經常騎到牆頭聽戲,有一回差點給人捉住,我結結實實捱了家丁一竹篾子,好幾日不能走路。”咬了一口,再道,“樓西月,我想不明白。為什麼齊笑是東土公主呢?如果她是,為什麼不告訴我?”
樓西月撐著額頭看著我,指尖敲在扇骨上,不說話。
我嘿嘿笑了一聲,“其實她要真是公主也挺好,我還總擔心她過得不好。”
想了想,我對他說,“不曉得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喜歡你。”
他手指頓了頓,目光放到不遠處的台麵上,襯著囈囈呀呀的樂聲,極輕地“嗯?”了一聲。
我就著如意糕喝了口小酒,說,“好像齊笑比我還含蓄些,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同你講過。但我妹妹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姑娘,你也看過她,長得比我好看些,也挺癡情,從小就喜歡你……”
樓西月手中扇子敲在案上,“啪嗒——”一聲脆響。
他側過頭,安靜地看著我,良久以後,斂眸淡道,“所以呢?”
我問說,“你會不會顧忌她的身世?”
樓西月默了片刻,突地低笑一聲,別開臉似是饒有興致地聽著戲,漫不經心道,“齊香,你這是來做媒麼?”
我頓了頓,低聲道,“不算是。其實眼下她在哪裏,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女兒家的心思,還是讓你知道的好,何況你原先也提到過,你……”
樓西月依舊看著戲台上,頭也沒回,淡淡地打斷我的話,“今日扶易不會出來,我們走吧。”
語罷,便起了身,用扇子將屋簾撩開,徑自出了閣樓。
我忙不迭地跟上去,與他道,“戲還沒唱完呢,你怎麼知道扶易不會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他隻在一出戲裏走台。”
我凝神想了想,大悟,“是啊,我發現他隻在《霸王別姬》裏頭出來。”
樓西月默而不答。
我說,“會不會是何依依原先與他唱過這出戲,所以他一直感懷至今?”
樓西月走至一處角樓前,倏地收了步子。
我措不及防,提腳往前,身子一斜,便是要栽倒過去。
他轉過身來將我接住,我十分自然地撲在他懷裏。
我問,“怎麼了?”
他攬著我的腰,容色淡淡地抬首看了看,“有一回,我見你蹲在角樓底下。一張小臉髒汙地不成樣子,手背上破了皮,還一個勁地用衣袖擦,越擦越髒。五哥好心問你是誰家丫頭,你踩了他一腳,就跑開去了。”
我愣了好一會,“你那時候,同我很熟麼?”
他收了目光,低聲道,“不熟。你都記不得了,不是麼?”
我說,“那你怎麼都記得?”
樓西月頓了頓,說,“我記性好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還挺有緣。”
樓西月合了扇子,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之前聽說你給夏景南試藥,身子好些了麼?”
我說,“很好很好。”
他看了我一眼,道,“上回在北疆,你就冒冒失失的,傷了自己也不知道。”
再打著扇子,低笑一聲,“真叫人不放心。”
我隱隱覺得有些悶鈍,樓西月似是與往日有些不同,說話的聲調黯了下去。
我倆默默無言地走了段路,伴著沿街喧鬧,聽得一聲,“西月兄。”
回過頭去,見著許子蘭手中執了卷畫冊,笑吟吟地走近來。
他看到我,愣了一愣,“這位,可是西月兄新近結交的友人?”
我咳了一聲,“世子別來無恙,我們一年前見過一回。”
我與許子蘭道明,彼時因為戴了層麵皮,所以他應當記不得我了。許子蘭聽到麵皮一事,兩眼放光,不斷地與我打聽可否能賣他幾張,並且笑意融融地暢想如果有了麵皮,他就可以逛窯子的時候戴一張,青樓聽曲的時候戴一張,與姑娘打情罵俏的時候戴一張,回家看老婆的時候再以本來麵目示人,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產品,簡直是作奸犯科必備道具。
我十分義正嚴辭地拒絕了他,並且非常鄙視地與他道,“世子如此,叫尊夫人情何以堪。”
許子蘭不以為然道,“倘若有了此物,本少便不以本來麵目示人,僅有娘子得以窺見本少深情的模樣,怎麼不能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