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動的火焰帶了絲絲暖意,縮在氈毯裏的那個怪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身子扭動幾下,又發出兩聲幽幽低吟。無憂抱膝坐下,低頭細細端詳那人。明亮的火光照耀四周,一切都顯露無餘。一時間,無憂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不禁猛地打了個寒戰,一種莫名的懼意油然而生。
隻見露出氈毯的那張臉瘦削無肉,眼窩深陷,顴骨凸出,活像風幹的死人頭。看模樣約摸三十來歲,但半開的雙目中卻流露出蒼老的眼神。最為可怖的是,這張臉沒有半分血色,慘然如紙,連嘴唇都是雪白的,除了翕張的鼻孔和抽搐的肌肉,簡直和僵屍沒什麼兩樣。
無憂心裏害怕,挪到雪橇旁邊,靠在元宗腳下,不敢再向那怪人多看一眼。過不多時,一陣強烈的睡意湧上來,她實在是累到了極點,漸漸忘記了恐懼,眼皮低垂,身子歪斜,不知不覺間在篝火旁和衣睡著了。她睡的那樣沉酣,好像小孩子一樣毫無防備,剛才驚魂動魄的經曆也逐漸淡出心境.......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尖利的鳴叫聲在耳畔響起,無憂猛地驚醒。此時天光大亮,她揉揉睡眼,朦朧裏第一念頭就是元宗的安危。撐起身子回頭看,紫元宗早已經醒了,正斜靠雪橇的前轅半坐著。無憂報之以淺淺一笑,卻見他麵色凝重,直愣愣的盯著一邊。無憂微感詫異,心裏輕聲道『哥哥,你好些了嗎?』
紫元宗沒有答話,顫巍巍的伸手指著,心道『快看,那......那是怎麼回事?』
無憂順著他的手指轉過臉,一眼看見麵前的情景,立時驚駭的瞠目結舌,差一點叫出聲來--兩丈之外,昨夜那個人還伏在地上,依舊用氈毯蒙著全身。在他周圍有數十隻烏鴉正上下翻飛,呱呱嘶鳴,白亮的尖嘴和烏黑的翎毛相互襯映,恰似陰森的黑夜殘餘在白天的影子。
那人雙手抱頭,四肢劇烈顫抖,懼怕的神態莫可名狀。那些烏鴉圍住他團團亂轉,不時跳到他身上,爪子抓,嘴啄,瘋狂的拉扯,凶狠的撲打,似乎不把這人零碎撕爛就決不罷休。這情形著實怪異--草原上的烏鴉從不攻擊活人,而那人隻需揮揮手也能把它們趕開,為何他隻是束手戰栗,他在害怕什麼?烏鴉如此狂暴,它們又在恨什麼?
麵對著這可怕的景象,無憂目眩神馳,腦中昏昏蒙蒙。但那人痛苦的哀鳴喚醒了她。迎著習習晨風,她站起身,鼓足勇氣朝那人走去。烏鴉見有人靠近,『轟』的一下飛起來,在半空裏轉了小半個圈子,又一齊氣勢洶洶的疾衝而回。無憂微感惶遽,不禁向後退了半步,忽聽紫元宗在心裏叫道『快.....快用地上的木棍!』。
無憂依言彎腰拾起一根木柴,振臂向空中揮動,口中嗬斥作聲。那群烏鴉登時慌了陣腳,往四麵八方一陣瞎飛亂撞,像被狂風卷起的樹葉似的旋轉不停。無憂克服了懼意,手裏的棍子來回揮舞。朝霞映在她頭上,似乎每根青絲都在閃光。烏鴉聒聒亂叫,盤旋在天上不敢下來--黑暗鳥害怕光明人,原本是烏鴉的天性。因此隻一會工夫,這群烏合之眾就潰散了,紛紛斂聲铩羽,遠遠的向天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