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站起身走近黃土壁龕,手指裏麵的神座,道:"若非供奉七星天神,老朽早已患病斃命了。思結部落罹病的族人雖多,死掉的卻很少,這全賴崇信七星教之功。"吳胥佐坐回原位,又對玄奘三僧道:"師父們若想西行,最好沿途供拜天神。既朝佛祖又敬七星天神,盡可保全性命,此地百姓大都如此。"
眾人定睛端詳那神龕,此刻火炬即將燃盡,龕內神像又放得極深。不過,模模糊糊的,能夠看見神像手持白骨,腳踩骷髏,屈膝半蹲成撲擊之狀。眾人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想到"獵骨惡魔!那是心魔的塑像!"
吳胥佐道:"七星天神既可賜福,又能降災,我等凡夫隻可逆來順受。很久以前,塞外流傳'無倫獸'吞噬嬰孩,'獵骨魔'殺人取骨的故事,都是汙蔑天神的謠言......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世間造孽太多,天神施罰,我們凡人活該遭罪......"
他的語音低沉下去,腦袋也垂低了。眾人心裏鬱悒難釋,沒有開口吱聲。朱雀既想反駁,又想安慰,一時無從措辭。忽然焰摩天打破沉寂,冷然道:"心魔雖是罪魁禍首。但這場瘟疫,實為天山仙宗的修虺宮主所造。"
朱雀道:"修虺宮主?那是什麼?"卻看焰摩天再無反應,兩眼直視前方,好像剛才是跟對麵的牆壁說話。
吳胥佐出了會神,接著敘述往事:"老朽患病多年,行將就木,再無力返回故鄉。偶有外人來到此處,卻是些搶劫商隊的馬賊。唉,最近兩年連馬賊也罕見了......天神保佑,今夜幸而遇見各位......"他伸手入懷,摸出一塊精致的白色佩玦,顫聲道:"此物名為'勝霜雪',是老朽曾祖輩傳下的寶貝。倘若各位返回中原,煩勞送至益州邛崍吳家,也算老朽的遊魂歸宗......請各位憐老朽孤苦,望勿推辭。"
他邊絮叨邊落淚,皓首低垂,雙手捧著那"勝霜雪"遞過來。玄奘頗感為難,躊躇道:"貧僧西往天竺,路途十分艱難,如有閃失,恐負老施主重托。"眾人幾番出生入死,均覺活命已屬萬幸,何況前途未卜,怎能擔保以後去益州?當下誰也沒動彈。
就在此刻,朱雀上半身微傾,伸手接過佩玦,微笑道:"您老放寬心,我們一定把東西送去。等您養好身子再回家,還能看見寶貝哩!"她將佩玦藏於懷內,又湊近紫元宗耳邊,低低地道:"無論怎樣,先安慰安慰老人家,也算做好事吧。"
吳胥佐果然笑逐顏開,長長出口氣,擦拭滿臉的老淚,喃喃道:"姑娘年紀雖小,頗具爽俠的氣概,想來令尊亦非等閑......"
朱雀眉頭微皺,趕忙岔開話題,道:"依您方才所言,門外那些屍體,便是患病死掉的村民麼?"
吳胥佐道:"姑娘聰明的緊,所料不錯。貢孜村今存三十餘戶,雖然篤信七星教,仍時常有人染病暴斃。按照此地風俗,人死後須用布裹藥熏,作成幹屍後再入土。本地族人害怕撞邪,不敢接觸病死的屍體,隻得送些飲食和衣物,讓我這異鄉客代為料理掩埋。唉,反正老朽沒幾天好活了,就算為下世積陰德吧。"他停住話頭,指了指旁邊那幾個小孩,道:"他們的父母都病故了,孤苦無依,暫且跟著老朽過活。待老朽死後,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