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彎身撿起我的繡鞋,極其警惕環視著,麵上卻平平淡淡,拱手道"不知是何高人出手相救,還請現身。"仲先看了一眼鞋子,低語"繡鞋?是女子。"君然環視左右,看了看地上的白綾道"白綾的主人另有其人。""有兩人?"君文疑惑。
我生怕師傅再出手,隻得急急開口道"還不快走!"說罷揮手發出內力散開桃花陣。
鄧禹循聲立刻看向我所在的地方,我隱在林間自不怕他,隻是平靜的看著他,也不閃躲。他看了一會兒,嘴角微揚道"多謝。繡鞋.我先替姑娘收著,他日有緣一見,必當奉還。"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其他三人也不多話,扶著吳汗急急離開。
我這時才大鬆一口氣,總算是有驚無險。又立刻肅容,提起裙擺往回跑。
剛到山頂,師傅的聲音已經千裏傳音而來"回來做什麼!竟然敢為外人和我動手了!"我一驚,師傅從未如此生氣過,立刻跪在竹樓前說道"師傅,玲瓏知錯了。""知錯?錯在何處?""玲瓏不該貪玩逃走,不該到山腳逗留,不該湊熱鬧。"我低頭認錯道。唯獨沒有說救鄧禹的事。
半晌,師傅沒有回答,我抬頭,他正立於眼前。他麵色沉重,不發一言。
"師傅."我有些驚訝,一時不知該如何。他從未傷過人,今日不但傷了吳汗,還險些重傷鄧禹。
"你走吧。"我有些錯愕,這就完了?不罰我抄古書?不罰我睡吊繩?我唯唯諾諾站起來,擠出個燦笑湊過去,挽住他的手臂說道"就知道師傅最疼玲瓏。玲瓏往後再不胡鬧了!"他沒有看我,目光炯炯,低語"你下山吧。"一瞬間,我的臉色從陽春三月變至寒冬臘月。
我立刻跪在地上連連磕了三個頭,急匆匆道"師傅!玲瓏知錯了!師傅,不要趕我走!"從我被他救下後,他從未說過讓我下山的話,還常常警告我不許下山,如今他一言,我才知他是真的生氣了。
他背對著我,聲音極其滄桑道"玲瓏,今日你出手救人之時,就是你應當下山之日。去吧,師傅沒有生氣,不過是。終歸,你是留不住的。你們都留不住."我手足無措的麵對這一切,蹭到他身邊,抓住他的手臂哭喪道"玲瓏不走!師傅,不要趕我走!我不要下山,我要陪著你!我以後會乖乖背書習武,不惹你生氣!""下山罷。我能教你的,你已盡數學去,若非你有意尋死,否則這世間能取你性命的人已無幾人。你已經長大,懂得了世間百態,行事也比過去有了計較,再褪去些山野之氣,就與山下的平常姑娘無異。下了山便忘記你在百花山的一切,好好做一個尋常女子。"他轉身托住我的手肘欲扶我起來。
"師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已經不能言語。
"玲瓏,去罷。將來,若想這百花山裏的花了,再回來."他麵露遺憾和不舍,但更多的是決絕。
我不知道養育我十二年的師傅為何突然要趕我走,但他的眼神告訴我,今日我非走不可。我鬆開他,雙手無力的下垂,帶著濃重的鼻音道"玲瓏.叩謝師傅救命之恩。"說罷穩穩磕了三個頭,眼淚終於在第三個磕下去的時候傾瀉而出。
他一言不發的立於天地,沒有閃躲,坦然受了我一禮。
我淚眼朦朧看著他,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被我稱作師傅的人,被我罵作壞老頭的人,要趕我走了。我哽咽著說"玲瓏叩謝師傅養育之恩。"說罷又是誠心誠意的三個頭。
若能改變眼前人的心意,我寧願抄寫《論語》一百次,可是,往後再不會有人罰我抄寫了。我穩穩磕完頭,站起來轉身就衝下山。
這個我住了十二年的百花山,在我跑到山腳時,突然四月飛雪了。雪花落在草地上,一根根傾斜著的野草,隨風搖曳,雪花又飛了起來,要飛向何處?雪花落在我肩上,慢慢化掉,印出一片水漬。
我呆呆站了一會兒,看著雪花一片片落在肩頭,落在發梢,我望向山頂,師傅,這場雪是你為送別而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