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禹看我一眼,自顧自一撩長袍坐在了地上。我氣結。此人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轉念一想也盤腿坐在他身邊。
"怎麼?不怕死了?"他打趣地笑著說。
我剜他一眼道"死也拉著你。你都不怕,我怕什麼?""好!生死共赴,不離不棄。"他握住我的手。
我白他一眼道"誰和你生死共赴不離不棄了!"嘴上雖不服,手卻任由他握著,此時此刻,因為有他在,我覺得沒什麼可怕。
"霧花崖.我該從何處說起呢."師傅說道,聲音顯得格外無力蒼老,似乎在發問,似乎隻是自己在說著話。
"就從.花師傅隱居於此說起。"鄧禹接著話說道。
半晌,師傅開口道"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久到我不記得有多久了.這百花山隻是一座平凡的小山。一個少年.和一個姑娘."我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個很長的故事。
"他們住在了百花山裏。他們有一本武學秘笈,有一本調兵遣將之書,兩人同修武藝,共看兵書。可是.女子卻愛上了別人。"師傅的聲音一直輕輕柔柔,似乎那少女就是他的戀人,此時卻有些遺憾的語氣。
"她離少年而去了?"我焦急地問。
"她本該和少年比翼雙飛,舉案齊眉,可卻折柳送別,嫁作他人婦。少年傷心欲絕,和女子割袍斷義,從此老死不相往來。"鄧禹說道"少年從此隱居百花山,再不出山。"我看向鄧禹,他竟然猜師傅就是那個少年!我雖然也如此猜測,卻實在沒有膽量開口。
"少年拿著兩本書,修得一身蓋世武功,終於下山去,殺了女子和她的夫君。"師傅的語氣中透出狠辣和無奈,這是我意料之中,但竟然還夾雜著一絲悔恨和惋惜!
我大驚,捂嘴不敢叫出聲。
"求不得,放不下,愛離別,怨長久,遠比生老病死要更折磨人,可以理解,但卻無法原諒。"鄧禹重重歎氣。
"說得好!他不該被原諒!可女子竟然不恨他,不怨他,反將獨子交給他撫養。"師傅放聲大笑起來,震的我耳膜生疼。
"所以師傅就將無言帶回了百花山?那師傅為什麼要趕他下山?他為什麼不說話?"我心下明白過來,卻又充滿了疑惑。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呢?"師傅問道。
"因為他身上始終流著女子夫君的血脈,花師傅看見他,就如同看見恩愛的一對夫婦,恨不得殺了他。但卻對他父母心懷愧疚,不能下手。又愛又恨,幾番折磨,所以趕他下山。"鄧禹回答。
"鄧禹小友小小年紀,竟然如此通情,當年若我有你一半心思,隻怕就不會一錯再錯了。"師傅歎氣道。
鄧禹看著我冷笑一聲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看得清你的局,卻解不開自己的。"我心一顫,低頭不語。
"哈哈哈."師傅大笑說道"好!鄧禹小友真是我的忘年之交!"鄧禹自嘲一笑。
"無言為什麼不願說話?"我追問。鄧禹看我一眼,我立刻恍然大悟道"他知道是師傅殺了他父母?他覺得自己.認賊作父,但師傅養育之恩不能不報,所以他從此不再開口說話?""是我當年一時糊塗,釀下如此大錯.""花師傅不是準備將這個秘密帶進黃土嗎?為什麼又願意告訴我們?"鄧禹緊緊握著我的手。
"你們.你說得對,求不得,放不下,愛離別,怨長久,果真折磨人。還有忘不掉.我如今竟然還執念於此,真是慚愧!看著你們幾個小娃娃,年少輕狂的歲月又浮現眼前。"師傅輕鬆一笑。
"花師傅既然開口說了,便已放下,至於遺忘,晚輩倒覺得無須勉強。一切隨心而動,情之所致,率性為之。"鄧禹拉著我站起來。
我腿有些麻,一時站不穩,鄧禹摟住我的腰扶著我。
"好一句情之所致率性為之!"師傅看樣子很是欣賞鄧禹。
"師傅,那為什麼這霧花崖要取這個名字?"我疑惑不解。
久久都沒人回答。
"又走了!"我哼道。
鄧禹把我拉到身後,背了起來說道"你師傅姓花,那女子想必是霧了。"我長長喔了一聲。
忽然濃霧散去,霧花崖一片光亮,濃霧散去的瞬間,百花凋零,似乎霧氣的離開也抽走了百花的活力,霧走了,花也沒有留下的意義。
我惋惜的歎氣道"霧散花謝。"女子早就放下,師傅如今也放下了嗎?
鄧禹默不作聲背著我下山,我也沒有反抗,任由他背著我。
行至竹樓,床榻上放著一對玉佩,一枚顏色五彩繽紛,如同百花盛開的草叢,一枚通體渾白,如同煙霧繚繞的仙境。我被這一對玉佩驚得說不出話,隱約看到旁邊刻著一行字。
我忙從鄧禹背上跳下來湊過去,念道"花非花,霧非霧,長相守,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