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宋察推孔子宣公傳
趙孟
公諱端隱,宣聖四十八代孫,而中奉若傳公第六子也。幼聰敏,稍露頭角,即知孝悌,齊理家眾,井井有倫,凡宗黨中無分賢不肖皆知其為孔氏雋望也。慱極墳典,包羅古今,成童即以明經授博士弟子員,論道解頤,他人莫及也。年甫十八,登宋紹興進士,負經濟之大略,際時勢之多艱,慨然有澄清天下之誌。
靖康之亂,徽欽北狩,時當路者莫不抱頭鼠竄,而公方妙齡,乃喟然歎曰:“讀聖賢書所作何事?且吾宗累受宋澤,豈可坐視?”乃謀諸父兄曰:“國家大變,聞者寒心,凡知大義者莫不仗劍以從王事,禮義由賢者出,況吾孔氏子孫乎!”乃選宗族中有義氣激昂者數十人,與俱至大元帥宗澤幕府,共誓同心協力以從王事,召募天下豪傑,扈從高宗南渡,以安王室。
後奉命為江寧府觀察推官,蒞任之日,誓以清白自持,務以愛民為急。概吳下士大夫仰公清明,敬公神慧,而莫敢幹以私者,是公之素所蓄積者然也,豈矯情幹譽者所能及哉?曾以觀風至句曲之南曰福祚鄉者,隱然與三茅峰相對,山水頗佳,因自喜曰:“此福地也,吾子孫其家於是乎?吾百歲後其歸於是乎?”乃售其直以為壽藏雲。後因勸農複抵句邑,偶以一疾告殂於官。卒之日,士民如喪考妣,共哀號曰:“吾等失所,天!天故奪我孔公,何以生為?”立去思碑以頌其德。使非身行仁政,何以得此民情也?
娶嶽氏,初封宜人,生二子,曰,曰瑄。宜人冰蘖自持,堅心守節,率二子曰:“爾等奉先人之治命,其葬於句曲之佳城哉。”事竣,長子居十餘年,複歸三衢,奉先聖之祀。次子瑄更名靈,留句曲守墓。有司聞其事於朝,朝廷嘉宜人之節,乃贈為樂清縣君。後卒,與公合墓。於戲!公之願已遂矣,公之子可謂能成公之誌矣!夫複何恨?公之功名滿天下,事業蓋江南,青史班班必無遺謬,何庸予贅,蓋“樂道人之善”,固宣聖之格言,亦餘之素心也。故喜而錄之,以遺其後雲。
時大德四年,朝列大夫、集賢院大學士、任江浙等處儒學提舉學校事,吳興子昂趙孟撰。
——孔廣滄等:《句容孔巷孔氏家譜》卷十·《藝文集》
2.孔克仁傳
孔克仁,句容人。由行省都事進郎中。嚐偕宋濂侍太祖,太祖數與論天下形勢及前代興亡事。陳友諒既滅,太祖誌圖中原,謂克仁曰:“元運既隳,豪傑互爭,其釁可乘。吾欲督兩淮、江南諸郡之民,及時耕種,加以訓練。兵農兼資,進取退守,仍於兩淮間饋運可通之處,儲糧以俟。兵食既足,中原可圖。卿以為何如?”克仁對曰:“積糧訓兵,觀釁待時,此長策也。”當是時,江左兵勢日盛,太祖以漢高自期,嚐謂克仁曰:“秦政暴虐,漢高帝起布衣,以寬大馭群雄,遂為天下主。今群雄蜂起,皆不知修法度以明軍政,此其所以無成也。”因感歎久之。又曰:“天下用兵,河北有孛羅帖木兒,河南有擴廓帖木兒,關中有李思齊、張良弼。然有兵而無紀律者河北也,稍有紀律而兵不振者河南也,道途不通、饋餉不繼者關中也。江南則惟我與張士誠耳。士誠多奸謀,尚間諜,禦眾無紀律。我以數十萬眾,修軍政,任將帥,相時而動,其勢有不足平者。”克仁頓首曰:“主上神武,當定天下於一矣。”
嚐閱《漢書》,濂與克仁侍。太祖曰:“漢治道不純者何?”克仁對曰:“王霸雜故也。”太祖曰:“誰執其咎?”克仁曰:“責在高祖。”太祖曰:“高祖創業,遭秦滅學,民憔悴甫蘇,禮樂之事固所未講。孝文為令主,正當製禮作樂,以複三代之舊。乃逡巡未遑,使漢業終於如是。帝王之道,貴不違時。三代之王有其時而能為之,漢文有其時而不為,周世宗則無其時而為之者也。”又嚐問克仁:“漢高起徒步為萬乘主,所操何道?”克仁對曰:“知人善任使。”太祖曰:“項羽南麵稱孤,仁義不施,而自矜功伐。高祖知其然,承以柔遜,濟以寬仁,卒以勝之。今豪傑非一,我守江左,任賢撫民,以觀天下之變。若徒與角力,則猝難定也。”及徐達等下淮東、西,又謂克仁曰:“壬辰之亂,生民塗炭。中原諸將,孛羅擁兵犯闕,亂倫幹紀,行已夷滅。擴廓挾太子以稱戈,急私仇,無敵愾之誌。思齊輩碌碌,竊據一方,民受其害。士誠外假元名,反覆兩端。明玉珍父子據蜀僭號,喜於自用而無遠謀。觀其所為,皆不能有成。予揆天時,審人事,有可定之機。今師西出襄、樊,東逾淮、泗,首尾相應,擊之必勝。大事可成,天下不難定。既定之後,生息猶難,方勞思慮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