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我在美國伊利諾伊州立大學。
不知是抵美的第幾個日子了,我從一個應征工作的地方走回住處。那時候我身上隻剩下一點兒生活費,生存成了大問題,找事沒有著落,前途的茫然將步子壓得很慢,穿過校園時,我的頭是低著的。
遠遠的草坪邊半躺著一個金發青年,好似十分注意地凝視著我。他看著我,我也知道,但沒有抬頭。他站起來了,仍在看我,他又蹲下去在草坪上拿了一樣什麼東西,然後向我走來。
他的步子跨得那麼大,輕輕地吹著口哨,吹出不成腔調又愉快的曲子。
這個與我素不相識的人沒有停步,一片影子擋住我的去路,青年把右手舉得高高的,手上捏著一根碧綠的青草,正向我微笑。
“來,給你……”他將小草當珍寶似的遞上來。
我接住了,訝然地望著他,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對,微笑,就這個樣子,嗯,快樂些……”他輕輕地說。
說完他拍拍我的麵頰,將我的頭發很親熱地弄亂,眼神送過來一絲溫柔的鼓勵,又對我笑了笑。
然後,他雙手插在口袋裏,悠悠閑閑地走了。那是我到美國後第一次收到的禮物。
小草,保留了許多年才找不到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的臉在回憶中也模糊了,可是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忘記他。
很多年過去了,我常常覺得欠了這位陌生人一筆債,一筆可以歸還的債:將信心和快樂傳遞給另一些人;將一份感激的心,化做一聲道謝,一句輕微的讚美,一個笑容,一種鼓勵的眼神……送給似曾相識的麵容,那些在生命中擦肩而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