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葉靖的目光雖懶散不定,卻仍銳利地看見,在那壇酒摔碎的地方,有無數的螞蟻正匆匆地自地底鑽出,四散而逃,卻大多隻爬出短短的距離,便不再動。
地勢低的地方,酒積成一窪,初時尚反映出粼粼波光,最後因堆積了大量螞蟻的屍體而變成黑黑的一團,看來觸目驚心。
葉靖的眉頭卻動也不動,半晌,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似的,而微微笑了。
"你知道我的腿是怎麼瘸的?"
小店中的歲月太過寧靜,葉靖竟也似習慣了被那跛足少女呼來喝去。那青衫客仍是每日都來,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向他們望過一眼,隻是喝他的酒,然後離開,次日同樣的時候再出現。
跛足少女卻也同樣不多看那青衫客一眼,隻是每日裏"砰"地一聲放一壇酒在他麵前,待他走後再去收那一串酒錢。這本是極簡單的一件事,但她卻不讓葉靖代她去做。
閑下來的時候,她卻會同葉靖聊聊天。原來她的脾氣也並非那麼怪異,雖總是大聲地指揮他做這做那,卻也有一種別樣的溫柔在。
這日的傍晚,那青衫客已走出門去,跛足少女凝望了門外,便忽然問了這樣的一句話。
葉靖怔了一怔,雖然與她已相處了數日,他卻至今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更不明白她為何會忽然提起這個話題。
少女仍是望著門外,緩緩地道:"那時我還很小,小到已記不清事情的所有細節,隻記得那亦是春天,我自一個杏林旁經過,看見滿樹滿樹的杏花開得美麗,不知不覺便走了進去。我越走越是深入,忽然看見有一群人把一個人圍在正中,我還沒有把他們看得清楚,那被圍住的青衣人隻一揮手,滿樹的杏花便紛紛地飄落下來。那個瞬間是我生平見過最美的景色,但在那之後,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葉靖一言不發,但他的目光卻忽然輕輕跳動了一下。
少女道:"後來我才知道,那次我險些死掉,有個人帶著我到處求醫問藥,終於救活了我的性命,但是我的腿,卻是再也好不了了。我或許真是個不走運的人,隻為了看花,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殘廢。不過,或許也因為如此,現在才有神仙肯護佑我。"
"神仙?"葉靖輕一挑眉,問。
"從一年前開始,隻要有人在我店中生事,無論是多麼凶的人,都會忽然間如同被什麼咬了一口似的,得一種怪病。若不是神仙,又有誰有這樣的本事?"
葉靖的目光從門外收回來,凝佇到了她的麵上,良久,忽道:"你真相信那是神仙?"
跛足少女麵上現出他看不懂的寂寞神色,她並沒有回答,隻是仍望向門外的綠柳長堤,終於淡淡地一笑,道:"你知道嗎?那個家夥,竟然很像把我害成這樣子的混蛋。"
說完這句,她便慢慢地自櫃台後轉出,走向那青衫客坐過的桌子,去收那串酒錢。
葉靖卻沒有問她"那個家夥"是誰,他仍凝視著她的背影,左手輕輕握住了那柄漆黑的墨劍,忽道:"柴快沒有了,我去砍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