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星鳴不禁哆嗦了一下,隻聽他繼續道:"可我隻能把這種感情深埋心底,作為你們的好友,每天看著你們在我麵前卿卿我我。你說,這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
董星鳴望向玉碑,喃喃道:"你愛她,這是多麼不幸,一個人卻愛上了自己的仇敵。"耶律元緩緩道:"這種愛像海水一樣深、一樣廣,它可以托起幸福,也可以毀滅一切。而我這一種,注定要把一切都埋葬。""於是你......"董星鳴顫聲道。"於是我毀了義軍,毀了你,同時,也毀了我自己。"耶律元低聲道。
"你還毀了她,"董星鳴怒道,"你不敢承認麼?她為什麼會死?"耶律元深深地歎息,道:"我可以毀滅世上的一切,唯獨不會傷害她。而她,卻是因你而死的。""因我?"董星鳴呆了一呆。
耶律元幽幽道:"即使她把你當成叛徒而恨你,即使她會為了義軍而殺你,她最後,卻是為你傷心而死。"他抑製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繼續道,"而我以王子之尊去懇求她,用盡一切方法來討好她,她臨終之時念著的,仍是你的名字。"
董星鳴怔然而坐,眼淚終於悄無聲息地滑下。隻聽耶律元又道:"我等你來了結這件事很久了。這兩壺酒,"他示意桌上,"一直放在這裏,沒有人動過。今夜,讓我們在她麵前再賭一次,看誰會選中有毒的那壺。"
董星鳴慘然一笑,道:"很公平。"隨手拿過麵前的一壺,倒入杯中,一飲而盡。耶律元麵色沉靜,取過另一壺,慢慢地自斟自飲。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說,慢慢地,兩壺酒都空了。
兩人對視良久,耶律元忽然微微一笑:"我們三人終又團聚在這裏。最好的朋友是我最大的仇敵,最愛的人也是我最恨的人。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我活得很孤獨,你說,如果我現在去見她,她會不會恨我?"他唇角緩緩流出鮮血,他慢慢地伏在桌上,宛如睡熟。
董星鳴怔怔地望著,他報了仇,卻全然沒有喜悅。他緩緩走到墓邊,輕輕撫摩"扈雲琪"那三個大字,輕輕道:"雲琪,你呢,你是否已原諒我?告訴我,地下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是不是再不分宋和遼?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在一起開懷暢飲?你說是?那麼,我來了。"
他緩緩抽出長劍,橫劍一抹。血花飛濺,染紅了白玉砌成的墓碑,染紅了"扈雲琪"三個大字,染紅了整個夜空。
東方,啟明星正悄然升起。新的一天,又將開始了。
許多年以後,望著纏綿於病榻、奄奄一息的他,我仍然能清楚地記起第一眼看見的他的模樣。清秀纖弱得宛似少女,身材瘦削,麵上蒼白得幾乎看不見血色,卻有著遺世而獨立的寂寞和絕望。
那時侯我在江湖上已頗為有名,年少而又驕傲,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可是這樣驕傲的我,在第一眼看見他時的感受,卻是自慚形穢。
那一天湖麵上有淡淡的霧氣,岸邊垂柳輕拂,我在更遠的地方,望著湖邊柳下的他,修長蒼白的十指靈巧地在紫玉製成的長簫上跳動不已,有哀怨的曲調自他十指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