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是做什麼?”裏爾登第三次問道。

“我是在請你考慮一下社會因素,裏爾登先生,”那人柔聲地說道,“我非常希望你注意一下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時代。我們的經濟條件還不允許。”

“不允許什麼?”“我們的經濟處於一種不穩定的平衡狀態,我們都要集中力量防止它崩潰。”

“好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來就是為了讓你考慮到這些,我是從國家科學院來的,裏爾登先生。”

“這你已經說過了,可你為什麼想見我?”“國家科學院對裏爾登合金並不讚成。”“這你也說過了。”“這難道不是你必須考慮的嗎?”“不是。”

從辦公室寬大的玻璃窗透進來的光線黯淡了下來。白天很短。裏爾登看到了那人的鼻子在他臉上投下的不規則的陰影,以及正盯著自己的那雙灰眼珠。眼神依舊模糊,但明白無誤地朝著自己的方向。

“國家科學院薈萃了全國最優秀的專家,裏爾登先生。”“據說是。”“你肯定不會拿自己的意見去和他們硬碰硬吧?”“我會的。”

來人像是乞求般地看著裏爾登,似乎他打破了長久以來約定俗成的規矩。裏爾登沒有絲毫表示。

“你想了解的就是這個嗎?”“這隻是時間的問題,裏爾登先生,”來人放緩了語氣勸道,“隻是暫時推遲一下,讓經濟狀況可以穩定下來,如果你能再等一兩年的話——”裏爾登忍不住開心而又輕蔑地笑出聲來,“你的目的就是這個啊?想讓我把裏爾登合金從市場上撤下去,為什麼?”

“就一兩年,裏爾登先生,隻等——”“這樣,”裏爾登說,“現在我要問你個問題:你們的科研人員是否認為裏爾登合金名不符實?”“我們沒有下這個結論。”“他們是否認為它不好?”

“必須要考慮的是一個產品的社會效應。我們是從全國出發來想這個問題,我們關心的是公眾的利益和目前嚴重的危機,它——”

“裏爾登合金是好還是不好?”“如果從目前嚴重的失業增長這個角度來看——”“裏爾登合金好還是不好?”“在鋼材極度短缺的時候,我們無法允許一家產量很大的鋼鐵公司繼續膨脹,因為這會把那些小企業擠垮,因而造成經濟的失衡,從而——”“你究竟回不回答我的問題?”

來人聳了聳肩膀,“價值的問題是相對的。如果裏爾登合金不好,就會給公眾帶來實際危害;如果好的話,就是社會危害。”

“你如果有什麼關於裏爾登合金的實際危害的話,就直說,不用扯其他的,直截了當些,我不習慣你剛才說的那些話。”

“可是,社會利益的問題——”“省省吧。”

像是腳下的地板被鑿空了一樣,那人完全地茫然失措了。過了一陣,他絕望地問:“可是,那你最關心的是什麼?”

“市場。”“你怎麼來解釋它呢?”

“裏爾登合金有市場,而我要充分利用它。”

“這市場難道不是想象出來的嗎?社會上對你這個合金的反應並不好,除了塔格特公司的訂單,你還沒接到任何大的——”

“如果社會不認可,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如果那樣的話,你會損失慘重的,裏爾登先生。”

“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擔心。”“反過來,假如你采取更合作的態度,同意再等上幾年——”“我為什麼要等?”“我覺得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目前,國家科學院不讚成裏爾登合金在冶金行業中出現。”“我憑什麼要在乎這個?”

那人歎息著,“你太難打交道了,裏爾登先生。”接近傍晚的午後,天色似乎在窗玻璃上加厚著,愈發顯得凝重。那個人的身影陷在邊緣銳利筆直的家具之中,像一滴溶解的水滴。“我同意和你見麵,”裏爾登說道,“因為你說有至關重要的事要商量。如果這些就是你要說的,那我要失陪了,我很忙。”

那人坐在椅子上,把身體向後一靠,“我相信你用了十年的時間來開發裏爾登合金,”他說道,“你的花費是多少?”

裏爾登抬起了頭,不明白為什麼轉移了話題,但那個人毫不掩飾自己的用意,聲音也強硬起來。

“一百五十萬。”裏爾登回答道。“你想要多少?”

裏爾登不禁怔了一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指什麼?”他聲音低低地問。

“指買下裏爾登合金的所有權利。”“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走吧。”裏爾登說道。“你這種態度沒必要。你是個商人,我是在和你談一筆交易,你可以出個價。”

“裏爾登合金的權利是不賣的。”“我說的可是一大筆錢,政府的錢。”裏爾登坐著沒動,他緊咬牙關,眼神卻依然無動於衷,隻是隱隱地透出一絲不正常的好奇。“你是個生意人,裏爾登先生,如果不理會我的建議,你的損失可就太大了。首先,你下的賭注有很大風險,你是在對抗公眾的反對意見,你對裏爾登合金的投資很可能血本無歸。再說,我們能夠消除你的風險和責任,而且是以很高的利潤方式,是立刻到手的利潤,這比你今後二十年銷售預期的利潤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