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特小姐,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拿三打現代藝術家來換一個真正的商人?為什麼在莫特·裏迪和巴夫·尤班克這樣的人身上,我沒有產生和艾利斯·威特或肯·達納格在一起時的那樣多的共鳴——況且他們還是音盲?不管是寫交響樂還是挖煤,都是一種創造,都有著同樣的來源:那就是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的神聖的能力——就是說:能夠做出理性的鑒別——就是說:能夠去發現並且掌握從前沒有被發現、聯係或創造出的東西。對於交響樂和小說創作者的眼光,他們總是會津津樂道——那他們覺得人們又是依靠了什麼樣的能力去發現並且知道如何去使用石油、經營礦山和製造發動機呢?他們說音樂家和詩人的心裏燃燒著神聖的火焰——那麼他們認為多少年來又是什麼在激勵著企業家為了他發明的新型合金而去麵對全世界的挑戰,激勵著人們去發明飛機,修建鐵路,發現新的細菌和大陸?為追求真理而勇於獻身,塔格特小姐,你聽說過幾百年來的那些道學家和熱衷藝術的人所說的藝術家為追求真理而勇於獻身嗎?那麼有一個人說地球是轉動的,或者一個人說鋼和銅的合金具有某種特殊的性能,結果事實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然後任憑人們去拷問和摧殘,他半句違心的話都不說,從你所聽說過的那種獻身裏麵,能找出比這更偉大的楷模嗎?塔格特小姐,這樣的精神、勇氣和對真理的摯愛——對應的則是一個遊手好閑、到處向你吹噓自己近乎瘋狂到了完美境界的懶漢,因為他是個對自己的藝術作品的實質和意義一無所知的藝術家,他並沒受到的製約,諸如’存在‘或’意義‘之類的殘酷觀念,他全然不去理會。他是更高的奧秘的載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和為何創造了作品,它自發地產生,像酒鬼一般隨口亂吐一氣。他不會思考,而且不屑於思考,隻會憑感覺,他要做的隻是感覺而已——他還去感覺,這個弱不禁風、嘴巴鬆弛、目光遊移、流著口水、打著哆嗦、提不起來的混賬東西!因為我知道藝術的創造需要怎樣的約束和努力,需要怎樣的全神貫注和怎樣的全力以赴——因為我知道藝術創造是一種艱苦的勞作,同它要求的付出和嚴厲相比,用鐵鏈拴起來的囚犯所服的苦役簡直就形同於休息,軍隊操練中的虐待狂也相形見絀——我寧願去煤礦值班,也不去當一個更高的奧秘的載體。煤礦的值班員知道,保持著礦車在地底下運轉的不是他的感覺——他知道讓它們保持運轉的是什麼。感覺嗎?噢,不錯,我們的確是有感覺,你和我——我們才是真正有能力去感覺的人——而且我們明白這感覺從何而來。但我們不明白,並且耽誤了太久而不去了解的是那些聲稱不對自己的感覺負責的那幫人的本質。我們不明白他們的感覺是什麼,我們現在知道了,這錯誤的代價實在太大了。罪孽最深的人將付出最慘重的代價——從法律上講,他們必須如此。罪孽最深的是那些真正的藝術家,現在他們知道了自己將最先被滅絕,正因為他們將自己的保護者親手毀掉,才幫助滅絕他們的人取得了勝利。如果說還有比一個不懂他自己是代表了人類最高創造精神的商人更愚蠢可悲的傻瓜——那就是將商人作為自己敵人的藝術家。”

的確如此——她一邊在穀裏的街道上走著,一邊心裏想,同時帶著兒童般的興奮打量著陽光下亮晶晶的商店玻璃——這裏的商鋪具有精心選擇的藝術——當她坐在裝了隔音板的沉暗的音樂廳內,聽著哈利那收放有致、如數學般嚴謹的音樂時,便想到這藝術具備了和商業一樣的嚴格規範。

這兩者都閃耀著精心雕琢的光芒——她坐在露天的一排排凳子上觀看著舞台上的凱·露露時,心中想到。自從告別了童年,她就再也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感覺——整整三個小時,她被一出話劇牢牢地吸引住,她對於劇中的情節和對白都聞所未聞,戲中表現的主題更非照搬自幾百年間的老一套。這是已經被她忘懷的一種愉悅,她完全沉浸在構思巧妙、出人意料、邏輯嚴密、主題明確的新穎之中——這愉悅還來自於看到一個女人以她美麗的外表對角色優美內心的出神入化般的藝術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