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些文件中一無所得。文件填寫得格外小心,每一欄都可以引申出種種不同的含意,這一份注明要參照那一份,那一份又要參照其他的,找來找去,線索便埋沒在文件堆裏了。她很快發現,車皮並沒有被派往明尼蘇達州,而且是庫菲·麥格斯下的命令——可這一切是誰去執行的,是誰把線索攪亂,他們夥同什麼樣的人、用了什麼樣的手段來製造出一種平安無事的假象,使得那些敢於說話的人居然也一點都沒發覺。是誰編造了報告,那些車皮又究竟到哪裏去了——乍看之下,要想找到這些答案簡直無從下手。

那天晚上,艾迪·威勒斯組織的小組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瘋狂地向四處打電話聯係,找遍塔格特的每一家分公司、每一處貨場和倉庫、每一個車站、每一條岔道和副線,隻要是能找到的貨車,無論現在裝的是什麼,都命令它們一律卸空,然後立即趕往明尼蘇達州,同時也向全國鐵路版圖上尚存一半的各家鐵路公司的貨場、車站和總裁致電,求他們向明尼蘇達州發送運貨車——她則從人們那一張張膽小如鼠的臉上開始追查那些失蹤的車皮下落。

她循著人們吞吞吐吐地說出來的線索,親自乘車、打電話、發電報,從鐵路的高級主管追查到大發橫財的貨主,一直追到華盛頓的官員那裏,最後又回到了鐵路上來。當華盛頓的一位負責公關的女士在電話中掐尖了嗓子厭惡地對她講話時,這一路的追查便戛然而止了,“好吧,再怎麼說,小麥是否關係到全國利益也很難講——有些進步人士還認為大豆的價值或許更高呢。”——因此,當她這天中午站在辦公室裏的時候,心裏已經很清楚,本來計劃到明尼蘇達州運送小麥的車皮是被派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澤地裏,去拉基普媽媽培植的大豆了。

三天後,報紙上出現了有關明尼蘇達災難的第一條消息。消息稱,農民們發現既沒有地方存放他們的小麥,又沒有火車來運,他們在雷克伍德的街上幹等了六天後,便將當地法院、市長的住宅,連同火車站一並砸毀了。緊接著,這條報道突然從報上消失,而報紙則對此裝聾作啞,隨後開始登出警告,勸誡人們不要聽信詆毀國家的謠言。

一時間,全國的麵粉廠和糧市都紛紛打電話和拍電報向紐約和華盛頓求援,來自不同地區的一串串貨車開始像僵硬的毛毛蟲一樣向明尼蘇達爬去——而此時的鐵道上,盡管一直亮著綠色的信號燈,卻不見列車駛過,全國的小麥和期待正在這空曠的鐵路上漸漸地枯萎。

一組工作人員在塔格特公司的聯係室裏不斷地打電話要著貨車,他們如同出事的船員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呼叫著沒人聽得到的求救聲。在一些和上麵有關係的公司貨場上,停放著幾個月都沒有卸貨的車皮,那些人對卸貨發車的緊急呼籲充耳不聞,“你還是叫這家鐵路公司——”後麵的話難聽得無法訴諸文字,這就是亞利桑那州的斯馬瑟兄弟對紐約求救的答複。

此時,明尼蘇達的人們正在占用每一條副線上的車廂,他們把停在摩薩比山嶺上的車廂和等在保羅·拉爾金的礦場上待裝零散礦石的車皮都搶了過來,把小麥倒進一節節裝運礦石和煤炭的車廂,倒進用柵欄圍成的貨車裏,金黃的小麥如涓涓細流,隨著吱吱搖晃的車廂一路散落在軌道的兩旁。他們把小麥倒進了客車的車廂,將座位、行李架和所有固定的部位填得水泄不通,隻要能把麥子運出這裏,即使貨車會因為拉簧突然斷裂,或者郵件箱突然起火引起爆炸而一頭紮入道旁的溝裏,他們也顧不得了。

他們一心隻想動起來,甚至不去想行動的目的,猶如一個中風的人突然意識到身體再也不能動,便帶了瘋狂、僵硬、令人難以置信的抽搐去反抗。已經找不出其他的鐵路公司:詹姆斯·塔格特把它們都趕盡殺絕了;大湖區上運船不再:保羅·拉爾金把它們全都趕走了。現在剩下的隻有一條鐵路,以及幾條僥幸存留下的高速公路。

等候已久的農民們既無地圖和汽油,又無喂馬的飼料,便開著卡車,趕著大車,陸續盲目地上了路——他們向南走去,覺得南麵什麼地方應該有麵粉廠,他們不知道前方的道路有多遙遠,但清楚身後隻有死路一條——在行走之中,有的倒在了路上,有的則落進水溝,或者從爛掉的橋上掉了下去。一具農民的屍體在距離他卡車南麵半裏地之外的溝裏被人發現,他臉朝下趴在地上,手還緊緊地抓著肩膀上的一袋小麥。隨後,明尼蘇達的曠野上空烏雲密布,雨水將等候在火車站的小麥全部泡爛,鞭打著堆在路旁的麥垛,把金黃的麥粒衝到了泥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