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段慕然走到西湖畔,遙望見白色輕柔的大理衣冠,消瘦的臉上浮現出思念的笑意。
他聽嘉錫提到大理使節來大宋朝貢的消息。大宋覆滅後,大理從沒有一年中斷與大宋往來。他的國家雖小,卻有著高潔品格,即使不得不低頭向金國求平安,也依舊敬重傳授其文明的禮儀之邦。
使節裏有很多熟麵孔,都是曾與他共事的大臣,可他不敢現身。他的死而複生,將在國中政局乃至金宋之間掀起軒然大波,對百姓是福祉還是災難?
他深念祖國的命運,但他不可能像大國那樣以實力相拚。他能為夾縫中的大理做什麼?為娘子傷懷之餘,他滿懷對國家的憂思想念,在他心中哪裏也比不上大理美好。
當他轉身返回時,見沈家門前的樹下立著一個不速之客。
“段太子,我想跟你談一談。”來者開門見山,語氣強勢得叫人難以拒絕。
“我是早已死去的人,不是什麼太子。”他淡淡回答,想繞開對方,平靜得好像年輕人問錯了人。
“你一旦回到大理,太子之位不就唾手可得?”這人不依不撓搶到他身側。他看清是個俊秀陰沉的年輕人,看上去不到二十歲,卻不由令他想到那雙碧眸裏的森冷。
“你有何意?”他斜睨向對方。“看來段太子還是在乎皇位。”年輕人恍若洞徹般地笑。
他根本不想解釋,所謂皇位隻與他惦念的大理蒼生相關。“徒單兀真生還是死?”他冷不丁犀利發問。
“段太子很聰明!”年輕人瞬間有點意外,馬上狡詐地反問:“你希望是什麼答案呢?”他默認了來自金國的身份。
段慕然淺然一笑,溫和道:“我不怕他、也不怕你的國家。”當年隻身入金國他都沒害怕過,豈會畏懼這年輕人的威脅?隻是,現在與那時也有不同,兀真當初羽翼未豐,而此時他對年少的皇帝合剌有怎樣的影響力?
他瞥了眼不悅的年輕人,走進家門。
“娘子,今天我看到大理使節了。”他攥著沁瑩的手,漫無目的跟她聊,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你是不是擔心我回大理不管你?”
她眼周是一片枯褐顏色,呼吸尚顯平穩,不知能有幾句話進入她昏沉的意識中。
仿佛是麵對她的嗔怨,他哄勸地笑笑:“想念大理,其實是想念那些可愛的人。隻要他們很好,就算不回去也沒有關係。”不過,他心已飛回故鄉,想象與她在蒼山洱海邊的花海中撲蝶。
屋裏暖爐燒得正旺,他覺得她神情好像不那麼痛苦了,睡得安詳,不禁愛撫她幹澀的臉。“慶瑩,我好想你……”他眼眶又有點濕,別過臉怕她忽醒來笑他。
悱惻溫情裏,他懷著更多警惕。也許兀真的脅迫永無止境,他永不會懼怕,隻是從容準備好保護娘子與大理,與糾纏不休的女真人抗爭到底。
左思右想不得放心,他拜托嘉錫看護沁瑩,入夜潛向大理使節居住的驛舍。
四周靜寂,他繞驛舍仔細檢查一圈,警惕地掃向每一處角落。故國友朋就在隔牆咫尺之內,可他不想驚擾他們。
突然,他發現一縷薄煙從牆隙竄出來,裹著刺鼻的淡淡異味。他馬上衝過去,見牆內燃燒著一團陰冷綠焰,火焰恐怕有毒!果不出所料,有人要暗害大理使節,他感受到敵人的緊逼。
他刻不容緩翻過牆,掩鼻揮袖迅速地幾下撲滅明火,阻斷了毒煙擴散。
“段太子,好反應!”他回過頭,看見白天的年輕人在身後輕輕冷笑。
他驟然伸掌擊向對方,年輕人斜退一步抵擋,無聲地幾個來回,兩人縱躍出牆外。“這回我們可以談了嗎?”年輕人輕鬆笑著。
段慕然猛地收手,冷盯對方。以他出身貴胄的眼光,瞧出年輕人決非尋常人物。
正如兀真所言,他深知女真人既能在大宋領土暗害國人,也可以闖入大理國土為非作歹,全是針對他和娘子發泄。他這一次可以保住大家,卻難保下一次、再一次!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受兀真指使?”他質問道。年輕人自得地說:“大理真的很危險!為了一個女人你可以不顧你的國家嗎?”
他果決地答道:“我愛我的國家,我會不遺餘力去保衛!”無論麵對誰,他的答案永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