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曆史所持的態度,除了熱衷於研究個案現象的學者,我認為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兩派:

一派以馬基雅弗利為代表。他們通過列舉曆史上的諸多事例,以期喚起人們的反思。

《君主論》和《政略論》是馬基雅弗利的代表作。其中,《政略論》是日文的譯名,原名叫《基於提圖斯·李維的〈羅馬史〉進行論述》(中文譯作《李維史論》。——譯者注)。通過這部作品,可以了解馬基雅弗利在提出自己的論點前,通讀了李維、波利比烏斯、普魯塔克的作品。有一點可以肯定,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他選擇了以李維的《羅馬史》為核心的曆史現象作為例證。像他這樣,選擇“利用”曆史的人中,最近的可以舉出《大國的興衰》的作者保羅·肯尼迪。

此外,我認為名著《文明衰亡之時》的作者高阪正堯氏也屬於這一派。

對於曆史所持的態度,屬於另一派的有德國人蒙森和英國人吉本。他們的作品內容僅限於羅馬史,並被認為是該領域的經典之作。蒙森的作品內容始於羅馬建國,結束於尤裏烏斯·愷撒死亡。吉本的作品內容則始於五賢帝時代,一直到1453年東羅馬帝國滅亡為止。

關於曆史,我認為以他們二位為代表的一派隻是對曆史作了敘述。對他們來說,敘述曆史隻是目的而非手段。

在這裏,我不想評論這兩派孰優孰劣,我隻想說他們之間的不同。

那麼,這兩派的不同表現在哪裏呢?說實話,他們的區別就在著作的分量的不同上。屬於第一派的人,他們的著作通常隻有一兩卷。與此相對,屬於另一派的人,他們的著作往往會超過10卷。

為什麼會出現如此巨大的分量之差呢?我想這是因為屬於第二派的作家認為曆史就是過程。

如果隻想了解結果,那麼看一本打著考生必備符號的曆史概要書就已足夠。

日本高中生使用的世界史教科書中,有關羅馬史的記述不足10頁。但是,如果追溯過程,分量自然輕鬆超過這一數字的幾千倍。分量如此之重,不是因為作者偏好洋洋灑灑的寫作,而是因為他們認為隻有追溯過程,才有可能接近曆史的真實。我屬於第二派之列。

話雖如此,我卻不讚成同屬一派的巨匠級人物蒙森的看法。

這位生活在啟蒙主義時期的德國人似乎把“由曆史作出裁定”誤解為“由曆史學家作出裁定”了。在他盛年之時,他的《羅馬史》一出版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然而,在寫到愷撒死後,他就擱筆不再寫了。也就是說,關於帝政以後的羅馬,他隻字未敘。對此,連當時他的讀者也深感遺憾。蒙森始終沒有說出自己不再繼續寫下去的原因。但是,隻要讀了他寫的《羅馬史》,這一點便會不言自明。

作為啟蒙時代人物的蒙森,在敘述曆史的過程中,自然會加入自己的評論。

他給予共和政體時代的羅馬極高的評價。鑒於這樣的認識,他自然很難下筆敘寫帝政時代的羅馬了。

與此相比,我更加欣賞馬基雅弗利的觀點——人類和人類成果體係都需要順應時代的變化。如果讓我對曆史進行裁定的話,依據隻有一個,那就是它是否順應了時代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