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殲滅這個蠻族,就必將人馬分散,四麵八方去搜捕。如果按照羅馬軍隊的傳統軍團旗在前、大批人馬整齊排列在後的陣型,那麼當地的地形本身就會成為蠻族的保障。同時他們中個別的人,也不乏勇氣打些秘密埋伏,對我軍分散的隊伍來一個突然圍攻。
鑒於這些特殊困難,凡事必須謹慎,做到周密考慮。雖然大家心中都燃燒著一股複仇的怒火,但愷撒(愷撒通常使用第三人稱稱呼自己)認為,放過許多可以給敵人造成損害的機會,比讓士兵遭遇死亡更為妥善。
用現代方式來詮釋愷撒的戰略,那就是要征服日耳曼,除了實行徹底的“地毯式搜索”別無他法。愷撒熟知當地的情況,始終和軍隊在一起,所以能夠毫不猶豫地作出決定,放棄了擴大日耳曼戰爭的計劃。與之相反,奧古斯都征服日耳曼的構想,則是一個文官照著書桌上的地圖擬想出來的東西。
講到這裏,我不得不感歎人類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生物。一旦輸了,彼此之間互相推卸責任,四分五裂;如果贏了,又會因為嫉妒而反目成仇。所以勝負不在一時,能夠凝聚力量、沒有無謂消耗的一方注定是最後的勝利者。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評斷公元9年瓦魯斯軍團慘劇之後的羅馬和日耳曼,贏的是羅馬,輸的則是日耳曼。
曆來對皇帝的批評不留情麵的元老院,對奧古斯都將瓦魯斯安葬在家族陵園的舉動沒有發出任何的非難,全羅馬人為此服了一整年的喪。
而贏了戰鬥的日耳曼,由於阿爾米紐斯缺乏組織能力,錯失了反攻羅馬的大好時機。部落之間的爭鬥再度燃起,阿爾米紐斯提出的聯合作戰的請求遭到了馬羅波達斯的拒絕,連他的親弟弟也背叛了他投奔了羅馬。
雖然與羅馬人的戰鬥已經結束,然而,日耳曼部落間你爭我奪、互相殘殺的紛爭並未停止,撤出了日耳曼的羅馬人則守在萊茵河畔靜觀其變。
公元17年,馬羅波達斯因在戰鬥中輸給了阿爾米紐斯,向已經是羅馬皇帝的提比略求救。那個時候,羅馬軍撤出日耳曼的計劃正在進行之中,無法在軍事上給予實際的支援。提比略為了回報這位始終信守諾言的日耳曼族長,保證其在拉文納的居住安全,並且保證他們餘生的生活無憂。拉文納位於意大利北部,不屬於邊陲地區,是羅馬共和時期北意大利行省的省會,在帝國初期,和南意的米塞諾並列為羅馬的兩大海軍基地。馬羅波達斯於公元35年在米塞諾去世,他在那裏度過了18年的亡命生涯。阿爾米紐斯同日耳曼尼庫斯率領的羅馬軍隊以及與其他日耳曼部落,經過了驚心動魄的8年的爭鬥,公元21年時,在與某一部落的戰爭中因受傷不治而身亡,年僅37歲。他死前聞訊妻子和年幼的兒子被羅馬收容,母子倆和馬羅波達斯一樣,生活在米塞諾。但他不知道在他死後,他到了學齡期的兒子離開母親,獨自前往羅馬讀書,就寄宿在羅馬皇帝的親戚家中。阿爾米紐斯在後來的19世紀,被當時民族主義情緒高漲的德國人奉為民族英雄。
對於曾經戰勝過自己或者始終與己為敵的對手,古羅馬人不會刻意去醜化或者無視他們的存在。我們後人之所以對這些人以及他們的國家有相當程度的了解,正是因為古羅馬人留下了詳細的記錄。他們對曆史的記錄,似乎像他們獨創的逼真的人像雕刻藝術那樣,展現了徹底的寫實主義精神。阿爾米紐斯雖然不能與漢尼拔以及本都(Pontus)國王米特拉達梯(Mithridates)相提並論,但他也享受了被書寫在羅馬曆史記錄裏的榮譽。尤其是像塔西佗那種時常站在批評者的立場評論國事的知識精英,從他的文章中甚至可以讀出讚譽阿爾米紐斯的意思。順便提一下,阿爾米紐斯(Arminius)是拉丁文的讀法,日耳曼語叫“赫爾曼”(Herrman),“戰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