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1—180年在位)
沒有哪一位羅馬皇帝能擁有馬可·奧勒留那樣良好的口碑。此人位列五賢帝的最後,也因人稱“哲學家皇帝”而赫赫有名。他不僅在當時深受人們的愛戴,直到今天,在將近兩千年的漫長歲月裏,其他羅馬皇帝也沒能像他一樣一直享有如此崇高的聲望。
如果論統治者的力量,那麼羅馬史上超越馬可·奧勒留的領袖也有幾位,例如帝政事實上的創始人尤裏烏斯·愷撒,以及其後建立起羅馬帝國的開國皇帝奧古斯都,出身於行省卻對故鄉西班牙一視同仁的帝國統治者圖拉真,不惜折損自身壽命巡視整個帝國遼闊疆域並重建防衛體係的哈德良。即使我們不看共和時代,隻說鼎盛期的帝政時代,也能立刻列舉出這些名字。然而,縱然是他們,在緊抓後世人心的兩個有效手段——留下“聲音”以及“形象”方麵均不及馬可·奧勒留,因為哲學家皇帝在這些方麵無疑更占優勢。
馬可·奧勒留遺有一冊後世人稱為《沉思錄》的書,正因這部著作他才獲得“哲學家皇帝”的稱謂。而從《沉思錄》的書名可以看出,這完全不是學術性的哲學著述。他身為羅馬皇帝,要務之一就是出擊蠻族,該書隻是戰鬥間隙記錄所思所想的小冊子而已。馬可·奧勒留自少年時代起就喜愛哲學,書裏基本都是他的自省與思考。而現代的西歐學者則從不吝惜“古人倫理的極致表達”、“高貴靈魂的真情呐喊”等溢美之詞。
柏拉圖曾說,國家讓喜愛哲學的人來負責政治是最為理想的。我們暫且不論柏拉圖的這種論斷是否恰當,對於啟蒙主義運動過後的近現代學者而言,馬可·奧勒留正好是曆史上實現了柏拉圖理想的唯一案例。
不要無止無休地討論人們究竟能否公正和善良,我們隻需追求公正善良的行動,這個時刻已經到來了!(相關內容見《沉思錄》卷十。——譯者注)這就是羅馬大帝國最高權力者的“聲音”。而緊隨聲音的就是“形象”。馬可·奧勒留的騎馬像至今仍舊屹立在羅馬七丘之一的卡匹托爾山上。即使有人不知道柏拉圖,也可能沒有讀過《沉思錄》,但隻要一看這座騎馬像,立刻就能感覺到它是至高無上的傑作。從古代到今天,兩千年來人們製作的騎馬像不可勝數,可就算有幾萬座,我相信馬可·奧勒留騎馬像的地位也絕不會動搖。因為不管怎樣,它使米開朗琪羅產生了利用的念頭。
當初,這座騎馬像並不在卡匹托爾山,在上千年的歲月裏,它一直位於羅馬市中心南端的拉特蘭教堂廣場上。這座騎馬像之所以能在4世紀末席卷羅馬的基督教徒破壞與希臘、羅馬相關作品的風暴中得以保留,卻並不是因為狂熱之徒中有人讀過《沉思錄》,也不是因為有人發現了騎馬像的藝術價值,覺得銷毀太可惜,因此對其伸出援手,隻不過是當時人們單純地誤以為它是第一位承認基督教的羅馬皇帝君士坦丁。馬可·奧勒留蓄有濃密的大胡子,不知人們為什麼會將他和總是刮淨胡須的君士坦丁搞錯,而正是因為這個誤會,馬可·奧勒留騎馬像才最終在當時22座羅馬皇帝騎馬像中僅存下來。據記載,其他21座騎馬像,包括尤裏烏斯·愷撒、奧古斯都、圖拉真等皇帝的騎馬像,因為和馬可·奧勒留騎馬像一樣均為青銅所製,結果都被熔化,然後轉為他用,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其後又過了一千多年,羅馬經過漫長的中世紀,迎來了文藝複興時代。在這一光輝時代,即使不被誤認為君士坦丁,即人們發現了這是馬可·奧勒留的騎馬像,也不會將它投進熔化爐。還有遭受唾棄的異教徒聖地卡匹托爾山,在長期閑置之後也出現了變化,開始人來人往地熱鬧起來。而負責這一帶規劃的,正是米開朗琪羅。這位文藝複興晚期的代表性藝術家決定利用傲然屹立的馬可·奧勒留騎馬像,作為重建卡匹托爾山的重要元素。就這樣,哲學家皇帝不但在漫長的中世紀得以存留,現在又幸運地享受榮光,能在古時凱旋將軍向諸神祈禱還願的卡匹托爾山上占有一席之地,這完全是因為騎馬像製作工藝精湛。試想,如果它在藝術價值上存在什麼瑕疵的話,造詣極深的雕刻家米開朗琪羅絕不會將它安放在自己設計的廣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