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他出了小區的門,就像電視劇演的那樣,他不見了。我弄丟了他。世界那麼大,有些人躲起來,你便很難跟他相見的。世界這麼小,我還是遇見了他。人生為了什麼,才有這樣淒涼的羈絆。
我一個人走在路上,像走在棉花上。醋呀,瓶兒呀,罐兒呀,全都從我心理傾瀉出來。公交拖著肥碩的身子,將我帶走。
藍小天兒,是你,對吧?
我六歲的時候害死了佳佳。七歲的時候,我“害死”了陌然,成為了佳佳。在小姨麵前,我是佳佳,是個快樂的孩子。當隻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便成了陌然,那股與生俱來的悲傷是如何擺脫不了的。
認識藍小天兒的時候,陌然九歲。那是一個暮春初夏的時節。北方的夏較之萬物俱枯的冬要生機勃勃百倍。雖是初夏,但那股旺盛的生命力卻是如何都隱藏不了的。高大挺拔的楊樹,長出了“小傘”似的葉子,拚了命往上長著,雖無梧桐般身形碩大,卻也還能給人帶來一片陰涼。田裏的麥苗競爭似的往上長,露出還不太飽滿的麥穗兒。風吹來,像是打著歡兒似的,一層一層散開去,跟海浪一般。“傻瓜喝醋”藏在樹後,人來瘋似的喊著:“傻瓜喝醋,傻瓜喝醋。”,這鳥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麥田遼闊又空曠,一望無際的。所以,這聲音總顯得清脆嘹亮,回味無窮。塘裏更是熱鬧了。正值繁殖的時節。隻見塘子裏有一小片兒一小片兒黑壓壓的一片,離近看,才發現是些可愛的蝌蚪們。它們聚成一堆兒,尾巴歡快地扇動著,大腦袋互相貼著,擠著。遠處有一兩隻野水鴨,嘎嘎地叫著,調皮的孩子拿彈弓一打,它們便不約而同地飛走了。隻剩下陣陣漣漪,散開去,散開去,直到水麵歸為平靜。
這天午後,太陽將塘裏的水曬得溫溫的。陌然想養幾隻蝌蚪很久了。所以,她偷偷來到這個塘裏,脫了鞋子和外套,放在岸邊,便卷起褲腳下水了。水溫溫的,聚集在她的小腿周圍,麻麻的,酥酥的,像小螞蟻在爬。這一小堆一小堆可愛的精靈,讓陌然心生愛慕豔羨之情。隻是想著捉幾隻家去,自己養著,直到它們變成青蛙,再放它們出來。所謂魚多好撒網,不一會兒,陌然就捉了十多隻,裝在事先準備好的玻璃瓶裏。陌然怕小蝌蚪委屈想家,還特意在玻璃瓶裏放上了幾根水草。她拿著玻璃瓶,看著裏麵往四麵八方亂撞的蝌蚪,感到久違的幸福。
她小心翼翼地往回走。等她上岸,發現外套和鞋子不見了。望了望周圍,並不見一人。心中感到納罕。
“喂。”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聲音。似乎在叫陌然,又似乎不是。
陌然轉了360°,並沒有發現有人。
“喂,我在上麵呢,你的頭頂上。”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陌然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衣服和鞋子都掛在樹上,一個男孩子坐在一個大樹杈上,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穿白色的T恤和一件藍色牛仔背帶褲,白色的襪子被他提得很高。要到膝蓋了。
“你是誰,憑什麼把我的東西掛到樹上?”陌然不甘示弱,肚子裏憋了一大團火。
“你是誰,為什麼要捉蝌蚪?你知道嗎。這些蝌蚪不會變成青蛙的,它們是癩蛤蟆的孩子,它們都會變成癩蛤蟆的。皮膚上長滿痘痘的癩蛤蟆。”男孩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你胡說,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不然??????”陌然覺得他很無聊。
“不然?不然怎樣呀。”他把嘴裏的草拿出來,以便他可以更方便“耍賤。”
他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陌然就化身成一隻小猴子爬上樹了,摘下了自己的衣服和鞋子。
待陌然將衣服和鞋子穿好之後,男孩也下來了,站在她旁邊。
“藍小天,我叫藍小天。”
“哦。”陌然心中的怒氣已滅了八九分,拿起蝌蚪,轉身要走。
“你叫什麼呀。我剛搬到這裏來的,沒有朋友。”男孩似乎有點委屈。
“我沒有名字。”
“啊,怎麼會沒有名字呢。人總該有名字的呀。我有名字,我哥有名字,我家的狗也有名字。你為什麼沒有名字呢?”男孩開始了碎碎念,等他回過神來,陌然已經走遠了。隻剩下他傻傻地、呆呆地,看著陌然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