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爾金和他的父親,還有幾個漁夫及其助手們住在同一所房子裏,而馬丁則住在隔壁。

有一個名叫愛爾絲的姑娘,從小就認識朱爾金,他們關係很好,在很多事情上意見一致,但是從外表上看他們卻相差很遠:他的皮膚是棕色的,而她卻是白皮膚,淡黃色頭發,眼睛像陽光下的海水那麼藍。

有一天他們在一塊散步,愛爾絲緊緊地,熱切地握住了他的手,她說道:

“朱爾金,我心裏有一件事情要講給你聽,讓我作你的助手吧,因為你對我來說就像哥哥一樣。馬丁呢,他和我訂婚了,我們倆隻是戀人;但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朱爾金感到腳下鬆軟的沙子在往下陷。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點頭,表示同意。他沒再要求別的什麼,卻突然在心裏恨起馬丁來;他分明感到是馬丁從他身邊奪走了他最愛的人。他越是這樣考慮,就越覺得是這樣。以前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去想愛爾絲,現在他幡然醒悟,他愛的人正是她。

海麵上一起波浪,漁人們就都乘著自己的大船回家來。他們越過暗礁的景象很壯觀。其中一個人站在船頭,其他人手中拿著槳坐在後麵看著他,在礁石的外麵,他們好像沒有朝著海岸劃槳,而是向著相反方向劃去,直到站在船頭的人暗示他們大浪已經到來為止。浪頭會將他們掀過礁石;接著船被舉了起來——高高地舉在空中,岸邊的人們可以看到船身,可是沒過多久,整個船都不見了——包括船桅、船身和船上的人,好像海水已將他們全部吞沒。但過了一會兒,他們又出現了,像一個巨大的海洋動物爬上了浪濤,船槳像動物靈活的肢體一樣劃動著。就這樣,他們又經過了第二、第三個暗礁,此時,漁人們跳進水中,每一股浪濤都幫他們把船向前推過去,直到最後他們終於把船拖到了海灘上浪花夠不到的地方。

越過暗礁之前,如果口令錯誤,哪怕是遲疑一下或者稍有猶豫,整條船就會沉沒於海中。

“那樣的話我和馬丁就都完了。”當他們一塊出海的時候,這種想法衝擊著朱爾金。他的養父得了重病,正發著高燒。他們距離暗礁隻有數槳之遙,此時,朱爾金一躍而起,站到了船頭上。

“爸爸——讓我來吧!”他說道;他的眼光閃爍在馬丁身上,閃爍在浪濤上;可是每一個劃手都在竭盡全力地劃槳,巨大的浪頭朝著他們傾壓下來的時候,他看到了父親蒼白的麵孔,心中不良的動機就再也控製不住他了。船安全地越過了暗礁,到達了海岸,但是那種不良的思想依然留在他的血液中,他的每一根神經纖維都免不了憎恨;回想起來,自從他和馬丁共事以來,那種憎恨就產生了。可是,他無法理清那些情緒,他也不打算這麼做。他覺得馬丁奪走了他的幸福,這足以讓他憎恨。有幾個漁夫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而馬丁卻沒有,他還是那麼樂於助人,還是那麼健談,事實上,他甚至是有些過於健談了。

朱爾金的養父不得不臥病在床,這張床成了他的死亡之床,一周之後,他死去了;朱爾金於是成了沙丘後麵的這個小房子的主人。它雖然很小,畢竟還有點兒價值,而馬丁連這也沒有。

“你不會再出海做事了吧,朱爾金?現在你可以永遠和我們呆在一塊了。”一個老漁夫說道。

然而這不是朱爾金的想法,因為他一直想出去看一看外麵的世界。福吉爾重的養黃鱔的人有一個叔叔,住在老斯根金,也是一個漁人,同時又是一個富有的商人,他有一條船;據說這個老人很善良,給他做事是不會錯的。老斯根金位於吉特蘭島的最北端,從赫茲克沙丘一直走,要走很遠才能到達。這正中朱爾金下懷,因為他不想看到馬丁和愛爾絲舉行婚禮,過不了幾周,婚禮就要舉行了。

老漁夫認為,朱爾金現在離開這個地方的做法是很傻的,因為他有一個家,愛爾絲也許更願意嫁給他而不是馬丁。

朱爾金漫不經心地回答了他,要弄懂他的意思卻不容易。於是,老人又把愛爾絲帶了過來,她說:

“你現在有了一個家;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朱爾金想了很多。大海有洶湧的浪濤,而人心中的浪濤卻更為洶湧。許多想法,強烈的與微弱的都塞滿了他的腦子。他對愛爾絲說:

“如果馬丁有一個像我這樣的房子,你願意嫁給誰呢?”

“但是馬丁沒有房子,也無法得到。”

“假如他有呢?”

“哎,那我當然要嫁給馬丁了,因為我的內心告訴我這麼做;但是人總不能靠這個生活吧?”

朱爾金一整夜都在考慮著這些事情。他心中有種東西在翻騰,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有一種感覺,比對愛爾絲的愛還要強烈;後來他就去找了馬丁,他所說和所做的都經過了深思熟慮。他以最優惠的條件將房子租給了馬丁。他希望自己能再到大海裏去,因為這是他的心願。愛爾絲聽到他這麼說也吻了他,因為她最愛的是馬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