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變化永遠來得太快,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這一年梅花殆盡的時節,水月一族舉起戰旗,赤潮般的軍隊直搗綺羅王城。王城外七日血戰 ,荒寂的原野上屍體堆積如山。
臨戰之前的夜晚,鏡虛緣無措地站在盛放的梅樹下,樹下還有熟睡的幼童。漫天花雨紛揚如泣,她依舊一襲落梅紅衣,為他斟酒一杯,柔情如畫。
他在漫天飛花裏微笑看她,隻一眼,傾盡一世韶華。
煙色迷離的微雨,紛揚如泣,雨腳如麻,在沉沉的夜幕裏氤氳化成一片朦朧顏色。
在極北冰原是很少見到下雨的。冷濯焰微微蹙了眉,今夜似乎格外地冷,四下裏卻有雪鳥的叫聲尖銳地劃破空氣,攪得人不得安寧。
冷濯焰倚著窗站立著,用一雙溫柔的眼眸看著那個坐在桌邊默然無聲的青年。公子浮蘭正斜歪著腦袋,手捧一杯熱茶,愣愣地出神,目光空洞,沒有半分神采。
"浮蘭,你還是什麼都不懂嗎?"她歎了口氣,目光裏卻有幾分無奈的慶幸之色。合上了窗扉,冷濯焰披了件緋色的繡袍,在茶桌旁坐下,安慰地撫了撫浮蘭的肩膀。
紅泥小火爐,其上小壺中酒香四溢。紅酥手,青杏酒,歎無君問,能飲一杯無?
她靜默地飲下一杯酒,伸手撫過桌上的銅鏡,原本有些渾濁的鏡麵頓時清明如一汪寒潭秋水,其中倒映出的正是鏡虛緣正在經曆的幻象。冷濯焰放下酒杯,示意浮蘭和她一起看去。
鏡中,玄衣的少年身影虛幻如浮萍飄渺,就像個孤魂野鬼飄蕩在天地之間,而在他的身周,卻是一片修羅地獄一樣的景象--穿著白色戰衣的綺羅士兵正與一身水藍色戰甲的水月族戰士奮力搏殺。
死亡的陰影籠罩住了整個冰原,血紅色的光芒遮天蔽日,仿佛整個天空都被鮮血所覆蓋,仿佛什麼都被鮮血所沾染,清水已經成為赤血,高山變成了屍堆,就連那平日裏溫和至極的清風仿佛也彌漫著血腥的氣味。
忽然,厚達一尺的城門緩緩打開,發出悠長的聲音。城頭巨大的絞索在軲轆的轉動下緩緩滑動,吊橋慢慢放平,一行鐵騎從洞開的城門口洶湧而出。
一騎當先的,是墨發白衣的年輕君王。敵軍看見他,都血紅著雙眼叫囂著向他撲來,他緊緊地抿著唇,一麵揮動了手中的長劍,一麵翻轉了銀白色的古鏡。
像是黑夜突然降臨,天地間各色光華次第泯滅。妖鬼的厲嘯毫無預兆地響起,如同從九陰之下逃出的惡鬼,勾住了生者的魂。一張張麵孔刹那間變得痛苦扭曲,嚎叫聲慘不忍聞,一如沸水裏的螻蟻在掙紮。
突然,像是天與地驟然的分離般,濃重的黑色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光線硬生生拉開了一條狹長的口子,一瞬間,豁口撕裂般地變大,洶湧而來的光線吞沒了黑暗。
然後,白衣青年的肩膀和胸膛上登時綻放出鮮紅的花朵。玄衣少年的麵上浮現出驚恐的神色,伸手想要扶住他,虛幻的手卻隻是從他的身體裏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襲白衣自坐騎上倒下,被水月族士兵尖銳的武器釘過手腳,血色在白衣上灼灼綻放如淒豔的血色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