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想過有一天長樂會找來我家裏,對於一個能輕輕鬆鬆找到我辦公住址的女大學生來說,應該不算件很難的事。
她沒這麼做,無論怎樣,我都感激她。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把自己置身於深深的自責中,後來發覺,一切都還在繼續,我不能就這樣沉溺於過往的錯誤裏。
直至公司三周年慶典的時候,我遇到了子蘇。
慶典在本市的五星級酒店裏舉行,是提前半個月就開始籌備的。叔叔讓我負責全部流程,我累得人模狗樣,幾乎沒有閑暇的時候。
終於到這一天了,我的勞動成果就要展現了。
市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齊了,慶典第一項是集體合影留念。
領導和董事們全都在前排,我這個小輩的隻能靠邊站,時不時的還得幫大家排列好位置。
整頓的差不多的時候,我就隨意的靠了靠,準備定格的那一瞬。
旁邊是位美麗的女士,她穿的是平跟的高跟鞋,棉布短裙,碎花上衣,戴一隻浪琴手邊,頭發挽到後麵,用一直簪子插著,打扮過時,但不失風雅。
我剛開始並沒有多注意她。攝影師在定焦,她就在底下輕輕的碰了碰我的胳膊肘,,你要不要這個?她看也不看我的問。
我低下頭仔細辨認才看出來,是酸橙味夾心果汁軟糖。
我推了推很有禮貌的說了聲謝謝。她沒理會我,自己伸手抓了一顆塞到自己的嘴裏。
拍照完畢,開始第二項活動內容,鞭炮齊鳴,領導接著補充完演講。儀式基本就算完畢了。
我沒吃自助餐,端了兩杯香檳。
穿過紅男綠女,在二樓的稀疏人群裏一眼就找到了她。
她同一個男人正在攀談,那個男的也是市級幹部,我叫不出他的職位,隻好點頭示好。
她似乎知道我是來找她。停止談話,優雅的表示抱歉,徑直朝我走來。
她問我,你現在是要吃糖麼?
不,我是想請你喝一杯。我說。
噢,那很遺憾,我剩下那幾顆糖就真的沒有人願意跟我分享了。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邊喝酒邊吃糖,我示意她接過酒杯。她的手指上沒帶戒指,但是手形卻很完美。
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詩詞。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她接了過去,另一隻手拉著我轉身走到另一個僻靜的角落。
這個地方魚目混雜,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
我跟隨在她身後,她走的有些急促,酒杯裏的香檳都濺了出來。
走過長廊,右轉,有一個單獨的電梯,走進去,乘到十二樓。下來在左轉,她用卡刷開房間的門。
我有些遲疑的問,這是你住的地方?
她點點頭,把杯子裏剩餘的酒一飲而盡。手放在門把處,沒說請也沒說不請,等著我自己定主意。
我的腳步不由自主的邁了進去。據說這家酒店十二層是總統套,每一個房間的布局和裝飾都不一樣。
杏色地板,手繪的水墨畫。黑白調的電視牆,仿真的孔家鈞瓷龍珠,幾卷帛畫,和收藏的玉石製品,鎏金,銅器擺設,紫砂壺等。
她說,我其實喝了不少酒了,再回來平遠,我仍然很開心。
你家不是這兒的?
不是,在北京,我父親是位將軍。
噢,那這裏有你難忘的人?
嗯,一個男人,確切的說,是我最愛的人。
沒在一起?
被父親拆散的,我跟富商子弟聯姻,這是我們身為這種人家子女的悲劇。
你既然來了,為什麼不找他?
你覺得這現實麼?我們都已經成家立業,再掙紮也回不到從前了。她在桌麵上鋪開一卷畫紙,有些憂傷的說。
噢,我還以為那個也是這裏的擺設呢,我走進來,把門關好,停靠在她旁邊的木藤椅子邊。
你是位畫家麼?我看她專注的模樣,感受到她的專業素養。
不是,我是一家雜誌的編輯,這不是我能幹得了的話兒,對於畫家來說他們往往會先拿筆和硯。而不是鋪開一張白紙,給自己空白的想象。當他們握住筆的那一刻,靈感就會迸發,火光乍現,一揮而就。我隻是喜歡,她轉臉看了看我非常靦腆的說。
見我不作聲,她又說,我喜歡的那個人就是位畫家。
我噢了一聲,幡然領悟。
你來這裏隻是為了緬懷過去麼?你多久來一次?
可以這麼說,還可以說是采風,平遠是個采風的好地方。我最近比較頻繁,一個月來一次,一次一個禮拜。
跟月經差不多嘛,我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