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白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白少琛正在客廳裏陪著一個年輕人說話。那個年輕人約有22、3歲,穿著白色短袖襯衫,白色西褲,一張長條臉象女人一樣嫩白,雙目斜飛,頭發上抹著發乳,頗像一個戲台上的小生。看到白曼琳,他的眼睛亮了,隨即從沙發上站起來招呼她。她笑道:“林先生來了好久了?”
“我來了快一個小時了,今天沒什麼事,想早點來跟你們聊聊,沒想到你不在。”
“我陪表哥到夫子廟去了,他很久沒回來了,想去看一看。”她對張一鳴說,“這是中央信托局林處長的公子,林俊傑。”
他彬彬有禮地說:“張將軍,久仰大名,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客氣了。”張一鳴說道,“林先生在哪裏高就?”
“我大學剛畢業,家父要我去美國哈佛大學深造。”他又對白曼琳說道,“白小姐,我堂妹也要和我一起去,不如你也去哈佛念大學,大家在一起,彼此也有個照應。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讓爸爸幫你,他有個同學是哈佛經濟學院院長,以你去年的成績,應該沒有問題。”
張一鳴心裏明白,自己的情敵來了。他機警地看著白曼琳,注意著她的表情。白曼琳毫不在意地笑道:“我現在去美國,爸爸不會同意。再說我也不想去哈佛,我將來要去劍橋。我二哥在那裏,他可以照顧我。”
張一鳴心裏一寬,而林俊傑的臉上顯出失望的表情,他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她。他愛她愛得快要瘋了,可她還是這麼拒他於千裏之外,無論他怎麼努力,始終不能越雷池一步。
白少琛打了個圓場:“林先生還是學經濟嗎?”
“是的,家父想讓我以後到信托局工作,不然去中央銀行也可以。”他炫耀地笑道:“家父和宋行長私交不錯。”
白曼琳笑道:“聽說美國的羅斯福總統是從哈佛大學畢業的,你跟他成校友了,將來可以去白宮。”
這一箭正中靶心。林俊傑臉色尷尬,看了看她的臉,她一臉的天真。正好牆上的西洋掛鍾當當當地響了五下,她說道:“已經5點鍾了,我得去換衣裳。林先生,失陪了。”
張一鳴也說:“我要去洗個澡,天氣太熱,身上全是汗水,衣服都濕透了。”他對林俊傑點了一下頭,“對不起,我失陪了。”
除了在戰場打仗,他平時一向講究軍容整潔,現在更不用說,越發注重了。洗完澡,他仔細地刮了臉,換上一套熨得筆挺的軍服,又用手帕把手槍和短劍精心擦拭一遍,配在身上。最後,他穿上連馬刺都擦得閃閃發亮的長靴,走到鏡子前照了一照。他照鏡子不過是看看自己衣著是否整齊,並沒有一絲顧影自憐的醜態。
他按照請客的時間準時下樓,這時已經到了十幾個客人,或坐或站,三三兩兩地在談天。白家父子忙著接待陸續到來的客人,姚紫芸穿著一件繡有梅花的白色無袖旗袍,在陪著幾個女客說話,但他沒看到白曼琳的影子。
來的客人大部分是他認識的,很快他就被幾個正在討論中日關係的客人拉了過去,當他聽到中央大學政治係主任何崇大談“中國和日本之間,一直都這麼磕磕碰碰,大不了通過談判,簽個協議就完了”時,心裏很不舒服,說道:“不打而求談判,我想請教何主任應該怎麼談?”
“我看隻有犧牲小我而顧全大我,誰讓中國是個弱國呢。”
張一鳴冷笑道:“何主任的意思是讓出北平呢還是讓出華北?”
“這……”何崇聽出他話裏有刺,說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些事情,當局知道該怎麼做。”
張一鳴不願再和他談下去,恰好他昔日的清華好友,現在交通部任職的黃可祥來了,兩人親切握手,黃可祥笑道:“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告訴我一聲。”
“昨天下午到的,還沒來得及去拜訪你。”
“還是我來請你吧。明天我已經有安排了,後天怎麼樣?後天晚上在‘一品香’,我把南京的幾個同學都請來,咱們好好聚一聚。”
“行,我一定來。”
“有太太了嗎?有的話把太太也帶來。”
“沒有。”
“還沒有結婚的打算嗎?”
“就是有打算也得要有結婚的對象啊。”
“這還不好找嗎?”黃可祥手一抬,正好指著出現在樓梯上的白曼琳,“令表妹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你何不娶了她,英雄美女,相得益彰。你們又是表親,你老兄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嗬嗬,我開玩笑的啊。”
張一鳴根本沒聽到他後麵說的是什麼,此刻他的呼吸幾乎要停止了:白曼琳穿著用一層又一層輕薄透明的白色蟬翼紗做成的衣裙,緊身的上衣勾出了胸部動人的曲線和纖細的腰肢,腰部以下開始膨起的曳地長裙使她的腰看起來細得驚人,一頭烏黑柔亮的頭發梳到頭頂,卷成一個漂亮的發卷,環繞著一個精致的銀製玫瑰發圈,美得就像一個童話中的公主,不真實得像夢幻中的天使。
她一隻手提著裙子的下擺,像一朵白雲輕快地飄下了樓梯。立刻,她成了年輕人的中心,林俊傑,不消說,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她;龍飛揚,白少琛的同學,教導總隊的一名上尉,相貌堂堂,殷勤機靈,正抱著騎士精神侍立在她身邊;明瀾,外交官的兒子,一個和她年齡相當的年輕人,也在她周圍編織著浪漫的羅網——張一鳴看著這一切,既感到妒忌,又感到自豪。
晚餐非常豐富,吃過了龍蝦和生牡蠣,喝了冰鎮的法國香檳和15年前的紹興酒,人人都變得興高采烈了。吃過最後一道點心以後,舞會開始了。舞廳是由客廳改成的,樂隊請的是南京最好的樂隊,水果,點心,冰鎮的香檳和汽水隨手可拿,務必要讓客人感到滿意。白家兄妹坐在了一起,陪著姚紫芸的哥嫂談話,張一鳴也加入了這個圈子。
“嗒嗒嗒!”鼓手按照慣例先用鼓槌敲了幾下,樂隊隨即奏起了舒緩柔美的華爾茲舞曲。張一鳴走到白曼琳麵前,按照他在德國的規矩,給她鞠了一躬,伸出手問道:“可以嗎?”
她嫣然一笑:“不勝榮幸。”
他摟著她的纖腰,隨著舞曲的節奏慢慢地旋進了人群。他的頭高昂著,心裏非常的驕傲和得意。他知道她是晚會上最美貌的姑娘,她的清純的笑容,優雅的舉止,輕盈的步態,象磁石一樣吸引住了每個男人的目光。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她身上,根本沒有想到他自己也是今晚引人注目的中心。他相貌英俊,年輕有為,又沒有父母兄弟,對於肩負女兒出嫁重任的父母和待字閨中的小姐們來說,無疑是一個理想的人選。
他挺著胸脯,頭微微往下傾,注視著她的臉,腳步和著節拍滑動,舞姿英武、瀟灑。
她仰著頭看著他,說道:“表哥,你的華爾茲跳得真好。”
“這得感謝柏林陸軍大學的老師維爾納•馮•萊茵哈德將軍,他是個典型的德國人,遵守紀律,做事嚴謹,還很講究禮儀,他對學生的要求之一就是要會跳舞。”
“要求學生會跳舞,這倒真是聞所未聞,我還以為德國人都很古板呢。”
“當然跳舞不是主要目的,目的是要我們學會基本的社交禮儀,日常的行為規範,比如衣著要整潔,言談舉止要有禮貌,對待老人、婦女要客氣,對待小孩要和氣等等。”
“聽起來不像培養軍官,倒像培養外交官。”
“不過這對於提高軍人的素質確實很有幫助,軍隊是一個群體,一個群體的表現能夠體現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與國民素養。我不護短,我們有不少軍人就缺乏這樣的素養,一旦穿起軍裝就忘了自己曾經也是普通百姓,對待老百姓蠻橫得簡直沒有道理可講,實在丟軍人的臉。”
“中國不是有句俗話嗎?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她一麵說,一麵望著他笑,“要是遇到將軍會怎樣?”
他心想:你遇到我,這一生就要攜我之手,與我偕老了。不過這話他現在還不能說,所以隻是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一曲終了,他帶她回到原來的座位,那個機靈的上尉軍官龍飛揚也把姚紫芸送了回來,趁機在白曼琳身邊坐下了。第二曲一奏響,他就迫不及待地邀請了她,張一鳴心裏頗有些懊惱,忘記了出於禮貌,自己也該邀請姚紫芸的嫂嫂跳,結果是白少琛邀請了她。
他正緊盯著白曼琳,忽然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形體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抬頭一看,記得她是何崇的女兒何安娜。她是一個漂亮的摩登女郎,飛機似的燙發,精心修飾過的臉上長著一雙勾人的杏眼,嘴唇上抹著猩紅的唇膏,顯得更加大而豐滿。她的臉雖然算不上美麗,但有一副相當迷人的身材。她的個子高挑,身子豐腴而苗條,一件緊身的紫紅色旗袍非常耀眼地突出了她高聳的**,細細的腰肢,渾圓的**,開到大腿的旗袍將她那白嫩、滾圓的大腿暴露無遺。如果說白曼琳的美是夢幻一般的,讓人遐想卻不敢輕薄,她的卻是肉欲的,並且努力要展現出來,讓男人血脈賁張。
她低頭看著他,臉上帶著媚笑:“張將軍怎麼不跳舞?”
張一鳴淡淡地說道:“我沒有舞伴。”
她心裏暗恨他的冷漠,但更讓她下了決心要把他勾到手,憑著她對男人的經驗,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可能。她扭了一扭腰,給了他一個自認為富於魅力的笑容:“我不信,張將軍會沒有舞伴,在場的這些女士,不管你邀請誰,誰都會受寵若驚。”
他看穿了她,臉上現出一絲嘲諷的微笑:“如果我邀請何小姐跳舞呢?你也受寵若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