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浴血淞滬(3)(2 / 3)

趙義偉跟隨他多年,還從未見過他如此緊張,即使是在打一場生死攸關的惡戰的時候,連忙叫看護:“去把廖醫生找來。”

廖軍醫剛給一個右眼被炸瞎的士兵做完眼球摘除手術,聽到師長找他,急忙從手術室出來。他是陸軍軍醫學校的畢業生,也是衛生隊最好的軍醫。他來到擔架旁,仔細看了看,說道:“快,把她抬進去。”

手術室門口,張一鳴對廖軍醫說:“我就在外麵,有什麼事,立即通知我。”

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孫富貴和他的手下:“謝謝你們救了她。你們回去吧,別忘了跟你們營長說一聲,這是他的親妹妹。”

孫富貴走了沒多久,白少琛快馬加鞭趕到了衛生隊。他的馬渾身都是汗水,他那英俊的臉上也是大汗淋漓,身上的軍裝象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到了空地前,他勒住馬,那馬長嘶一聲,前蹄揚了起來。他拿眼睛收索一下,看到了表哥,他甩鐙下馬,急衝衝地來到了張一鳴身邊,緊張地問道:“表哥,琳兒呢?她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還在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一個看護伸出了頭:“師長,你可以進來了。”

兩人急匆匆地進去,隻見白曼琳躺在手術台上,頭上纏著紗布,身上被血染紅的白大褂已經脫掉了,露出了裏麵的白色薄紗洋裝,洋裝上也浸著血痕。她的臉色蒼白,雙目緊閉,依然帶著痛苦的表情。兩人見她動也不動,都嚇住了,異口同聲地問道:“她死了嗎?”

“不,她沒事,隻是昏過去了。”廖軍醫回答:“她的肋骨斷了兩根,頭上撞了一條大口子,縫了12針。她頭上的傷記著兩天之後換藥,在傷好之前千萬別洗頭,天熱,感染了就麻煩了。”

“該死的東洋人!”白少琛驟然罵了一句。雖說妹妹沒有生命危險,已經萬幸。但她自幼嬌生慣養,幾曾受過這樣的罪。兄妹情深,他不能不心疼。

張一鳴同樣心疼,恨不得自己代她受這份罪。不過她不會死,他心中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他也恢複了常態:“她的肋骨怎麼辦?”

“肋骨不用管,兩個月以後自己就長好了,隻是這段時間要臥床休息。”

從手術室出來,張一鳴看到滿地的傷員,對白少琛說:“這裏已經人滿為患,不如把她抬到師部,等到了晚上我再想辦法把她送回去。”

回到師部,他就在作戰室旁邊的小屋裏給她放了張竹榻。當白少琛把她從擔架抱到竹榻上的時候,她醒了,見到哥哥,她虛弱地哭了起來:“我的頭好痛,胸口也痛。三哥,我會不會死?你跟我說實話,不要騙我。”

“傻丫頭,三哥什麼時候騙過你?”他笑了一下,好使她放心,“醫生說了,你的頭部和肋骨受了傷,但沒有生命危險,好好養兩個月就好了。我知道你今天是嚇著了,也受夠了。現在不用怕了,我和表哥都在這裏,沒人能來傷害你,你就放心地休息吧。”

“我不害怕,隻是受不了這痛。”她止住哭,忍著痛說。

“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八•一三之後,日本飛機天天對南京空襲,爸爸讓我和大嫂帶著雯雯到姨媽家裏,她家在法租界,不會挨炸彈。今天早上,我從報紙上看到你們師在羅店獲勝的消息,才知道你們已經上了前線,我就要求參加了羅店的救護隊。我以為到羅店來,萬一你們受了傷,還可以照顧你們,現在倒成了我受傷,你們照顧我。”

她又對張一鳴說:“表哥,你現在成了英雄了,好多人都跟我打聽你的故事,甚至有女孩子說嫁人就要嫁你這樣的人,崇拜你得不得了。”

她望著張一鳴笑,可剛笑了一聲,胸口的傷就被牽扯得劇痛,立刻皺起眉頭,不敢再笑了。他心痛她,說道:“你傷得重,就不要說話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表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是我們救護隊的人告訴你的嗎?他們去哪兒了?我怎麼一個也沒見著。”

“我是去看望傷員的時候發現你的。你臉上、身上全都是血,我差點沒認出來。你是被少琛手下的一個排長送來的。據他說,除了你和另外一個姑娘,其他的——全死了。”

她怔住了,慢慢地,大眼睛裏滾出了淚水,她忘掉了身上的痛楚,而隻想放聲痛哭。但是,仿佛有什麼東西卡住了嗓子,她沒能哭出來。噎了幾口氣,她說了句:“我要報仇!”

“琳兒,別傷心了。”張一鳴的聲音很溫和,“你安心的養傷,報仇的事,交給我好了。”

“不!”她的聲音不大,但很堅決,“我要自己報仇。等我的傷好了,我不回救護隊了。表哥,到時候我會來找你,你給我一支槍,讓我上前線打仗。我以前從沒殺過生,可現在我要殺盡日本人!”

張一鳴當然不會讓她上前線,模棱兩可地說了句:“等你傷好了再說吧。”

白曼琳執拗的性格表現出來了:“不,你先答應我。”

孫翱麟的到來及時給他解了圍:“師座,補充給我們的新兵已經到了,軍訓處請你過去訓話。”

“給我們補充齊了嗎?”

“齊倒是齊了,可多數是剛征收來的壯丁,沒受過什麼訓練,有的甚至連槍都不會放。”

“什麼?連槍都不會放!”張一鳴火了,“這樣的人拿給我幹什麼?我們是和訓練有素的日本人作戰,不是打兔子!我們的武器已經和日本人相差甚遠,再用些毫無作戰經驗的人,這仗叫我怎麼打?不行,我得馬上給軍部打電話,讓他們換人。”

孫翱麟一臉的無奈:“師座,電話不要打了,沒用的。軍訓處已經問過了,上麵回答說現在整個戰場戰事激烈,各個部隊傷亡很大,都在補充兵力,光88師就補充過兩次,已經沒有多少經過訓練的後備人員了。”

張一鳴的心裏從沒象現在這麼沉重過。日本人即將卷土重來,而且肯定會選擇白天,便於飛機、大炮配合作戰,他原來那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在夜裏突襲損失尚且這麼大,現在實力減弱還得白天固守,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他的心裏擔憂,臉上卻絲毫不露。整了整軍帽,他說:“我去看看。少琛留在這裏照看琳兒,有什麼需要,跟參謀長說就是。”

小學的**場上,1000多名新兵頂著烈日,整齊地排列著。這些新兵中,有自願從軍的熱血青年,有不肯再呆在學校的愛國學生,但多數是不久前還在田間地頭勤勞苦作的農夫,戰爭使他們放下鋤頭,離開熱愛的土地來到戰場。這些不諳國事,隻想憑辛勞養家糊口的農民,懵懵懂懂的被征召入伍,一路上,他們聽到了前線慘烈的戰況,漸漸明白自己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但被喚醒了的愛國意識使他們強烈地憎恨日本人,胸中有了他們以前從未有過的火熱的情感。此刻,一張張滿是汗水的臉興奮而緊張地看著講台,等候師長前來訓話。

初秋的太陽依然毒辣,曬得人口幹舌燥,不少士兵心裏犯疑:這樣熱的天氣,張師長會來嗎?就在大家開始交頭接耳的時候,大門口傳來一聲高喊:“師長到!”

**場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了講台。在錚錚的馬刺碰擊聲和皮靴“篤篤篤”的聲音中,張一鳴邁著矯健的步伐,威風凜凜地走到了講台上。一名軍官大喊:“敬禮!”

士兵們舉手行禮,因為是新兵,動作並不整齊。

張一鳴還了禮,掃視了一下台下:“——弟兄們,為了抗日,你們離開家鄉,離開自己的親人,義無反顧地來到前線,你們積極參戰的救國熱忱,十分可嘉,本師長在此向你們表示衷心的歡迎和熱情的慰問!”

熱情的話語贏來了一陣掌聲。

“我們對日之抗戰,是我們民族對侵略者的正義之戰,關係到我們民族的生死存亡。我們應效仿民族英雄嶽飛和抗倭英雄戚繼光,英勇奮戰,不怕犧牲,殺敵報國。想當年,嶽飛領著他的軍隊殺得金人丟盔棄甲,節節敗退,要不是秦儈陷害,幾乎直搗黃龍。宋朝人曾用這樣的話來稱讚嶽飛的軍隊:撼山易,撼嶽家軍難!大家都知道,一個人的力氣不過百來斤,怎麼會比山還難撼動?道理很簡單,因為山是由泥土和石頭構成,可以把它挖空挖完;而軍隊如果萬眾一心,一人出百斤力,一萬人就是一百萬斤力,怎麼撼得動?我希望大家在將來的戰鬥中,也能象嶽家軍一樣,齊心協力,消滅倭賊!我們要把生死置之度外,奮勇殺敵,哪怕拚死在戰場上,也是為國捐軀,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民眾會欽佩你,國家會撫恤你的家人;如果立功受賞,那更是無限光榮。但是,假如在戰場上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被軍法從事,不僅白白送了性命,還給自己和家人帶去恥辱。我希望大家明白這個道理,團結一心,讓我們新25師在戰火中成為一支威震敵膽的王牌師,像嶽家軍一樣,青史留名!”

“嘩嘩嘩——”暴風雨一般的掌聲響了起來。新兵們拚命地鼓掌,興奮的掌旗手也把手中的軍旗、彩旗搖得呼呼響,師長的話語完全打動了他們,點燃了他們心中激昂的烈火。掌聲直響了兩分鍾之久,末了,張一鳴雙手擺了擺,示意大家安靜。

接著,他用一種沉重的語調說:“弟兄們,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兩個小時前,我的未婚妻,一個17歲的女孩子,在隨紅十字會救護隊來羅店救治傷員的途中,被日本飛機炸成重傷。和她一起來的其他成員,除了一個手臂被炸斷的女孩還活著外,全部遇難。他們乘坐的兩輛救護車上麵都有著明顯的紅十字標誌,可日本人不顧國際公約,對他們狂轟濫炸,炸完了還怕有人幸存,又用機槍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