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12日,安徽省省會安慶失陷。隨後,日軍調集了40萬兵力,300架飛機,20艘艦艇,兵分幾路,氣勢洶洶地發動了對武漢的進攻。一部日軍從安慶溯江而上,接連攻陷馬當、彭澤,咄咄逼人地向九江進發。
徐文懿是九江南麵一個小縣城的縣長,這個縣民風淳樸,他本人為官也算清廉,所以幾年來縣裏並未有盜匪猖獗、殺人越貨之類的大事讓他煩心。可是南京淪陷之後,日軍又集結重兵向武漢推進,而九江是通往武漢的必經之路,日軍正向他這個縣的方向節節逼近,所以他有點坐臥不安了。
但不安歸不安,他畢竟是個知識分子,自幼飽讀詩書,深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決心負起一縣之長的責任,盡自己的能力保衛縣城。這些日子,他忙著召集縣裏的青壯男子以及一些愛國學生進行訓練,以便日後協助正規部隊作戰。
部隊終於給他盼來了,來的就是新25師。小小的縣城一下子熱鬧起來,徐文懿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兵,士兵們身上的灰色軍服仿佛把街道都變成灰色的了。當他們的先頭部隊開進來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些士兵與他以往見過的兵不同:他們軍紀嚴明,而且不擾民。他心裏暗暗猜想他們有個什麼樣子的師長,他覺得這位師長應該是個高大、魁梧,不怒自威的人物,年齡大約在40歲左右。
當他去歡迎大部隊入城,第一眼見到張一鳴的時候,心裏微微有點失望。覺得他太年輕,而且不像個軍人,更像個文人。但是,當張一鳴一雙深邃、冷竣的眸子落在他身上時,他的背部突然發了一陣冷。
“張將軍,久聞大名,鄙人徐文懿,現任縣長。我代表本縣父老鄉親歡迎貴軍的到來,我們可是望眼欲穿哪。”
“多謝貴縣父老鄉親的厚愛,我代表全師將士們向你們表示感謝。我部進駐此地,有些後勤工作,還望你們鼎力協助。”
“將軍隻管放心,我們一定全力相助,支援你們的作戰。”
張一鳴淡淡地笑了笑,以示感謝,然後說道:“徐縣長,此次日軍來勢凶猛,這裏將會有一場大戰,你要盡快疏散居民,然後帶著公務人員撤離。”
“這裏的居民已離開了不少,但公務人員是絕不會撤離的,隻要縣城在,政府機關的工作就不會停止。我身為一縣之長,更應該守在這裏。”
張一鳴仔細打量了徐文懿一眼,見他雖然年過五十,兩鬢也略顯斑白,已經有著皺紋的臉上顯露出的卻是那種敢死隊隊員臨上戰場時的勇氣與決心,不禁肅然起敬:“徐縣長的愛國精神,張某佩服。你們有此決心,我們作為軍人更要浴血奮戰,我部全體將士們將全力保衛縣城。”
“謝謝張將軍,謝謝將士們,我們可就指望你們了。”
“徐縣長,奉本戰區司令長官的命令,從現在起,這裏的保安團,警備團,民團,醫院
全部由我指揮。”
徐文懿身旁的一名身穿保安團製服的人雙腳一並,敬了個禮:“張師長,卑職縣保安團團長汪得寶,聽侯差遣。”
“汪團長,你的保安團將作為後續部隊作戰,有什麼困難嗎?”
汪得寶麵有難色:“師長,不是我害怕,可我們保安團武器太差,就幾條破槍還沒多少子彈,平時拿來嚇唬人還可以,真要打仗那可就……”
“那好辦,一會兒你就去軍需部,我讓他們發點武器給你。”
正說話間,天上傳來飛機的轟鳴聲,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兩架飛機由東往西飛來,機身上隱隱約約有著一點紅紅的膏藥似的東西。
“日本飛機!”汪得寶大叫一聲,拔腿就跑。
“砰!”張一鳴拔出手槍,對空放了一槍,汪得寶嚇得一激靈,站住了。
張一鳴冷冷地說道:“傳我的命令,參戰人員凡臨陣脫逃者,一律就地處決。”
敵機越來越近,地麵的防空機槍響了起來。武天雄抬頭看了看天上,說道:“這是敵人的偵察機。”
果然,那兩架飛機在繞城飛了幾圈之後,掉頭向東飛去了。
徐文懿默默地看著張一鳴,先前的失望與擔心已蕩然無存,心想:“真是一員儒將啊。”
他將張一鳴迎到師部指揮所,這本來是縣裏一個吳姓大地主的別院,那地主一向以鄉紳自居,也頗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以便能夠光宗耀祖,可是苦於沒有靠山,當他得知縣裏要駐軍時,忙去四處打聽,終於從當營長的表侄那裏打聽到這位師長乃是黃埔出身,又是蔣委員長的愛將,覺得自己結交軍界要人的機會到了,便主動找到徐文懿,表示願意捐一處房產給軍隊作指揮所以支持抗戰。徐文懿當然高興,立即表示同意,這時張一鳴來到,他免不了將等候在門口的吳鄉紳介紹一下。
吳鄉紳一等他介紹完,忙伸出手去,笑道:“張將軍,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今日得見,吳某三生有幸。”
張一鳴伸手相握,說道:“吳先生將諾大一座房產捐獻國家,這份愛國之心,令人欽佩。
我等軍人在前方作戰,有吳先生這樣的愛國人士在後方支援,何懼日寇凶頑。吳先生對我師的支持,張某在此多謝了。”
“張將軍客氣了。在下不過是瑾遵蔣委員長的號召,‘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我既不能在戰場上出力,出點財物是應該的。”
吳鄉紳事先安排好的一名記者早已跑了過來,拍下了他們握手言歡的照片,又向張一鳴提了一個問題:“張將軍,這裏的戰局會如何發展,可以請你談一下嗎?”
張一鳴淡淡地說道:“戰爭中,局勢瞬息萬變,在戰鬥沒有開始之前,這個問題我無可奉告。張某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各位請回吧。”
他向大家行了禮,轉身走進屋。林飛龍迎上來,問道:“師座,弟兄們問您準備把作戰室安在哪間屋裏?”
他選中了東麵的一間屋子,那個房間的窗外有一叢正在盛開的蘭花。他愛花,尤其是蘭花和梅花,喜歡它們那種淡淡的幽香和高潔的品性,因此毫不猶豫地指定了這間屋子。
士兵們很快就把東西搬了進來,按他的習慣擺放好,把軍用地圖掛在牆上。他走到地圖前,仔細觀看,心裏默記地形,以做到了然於胸。這是他的一貫作風,這樣即使到了一線,遇到緊急情況,他來不及看地圖也能隨機應變。他對照著地圖,整理思路,構想最佳作戰方案,希望能夠打出一個漂亮仗,出一口憋在胸口已久的惡氣。從紫金山撤退之後,部隊不停地向南突圍,一路上數次遭遇敵人發生惡戰,為了能把大家安全帶出包圍圈,他強打起精神,拖著病體親自參加作戰,等官兵們衝出包圍圈,喜極而泣時,才發現他們的師長已經燒得人事不醒,由趙副官把他背出來的。因為路上耽誤了治療,他的病已經轉成了肺炎。當地一個有名的醫生親自守著給他治療,花了整整7天的時間才控製住病情,給他退了燒。他不聽醫生勸告,沒等身體完全康複就返回了部隊,過了幾天,他又被送回了醫院,病返回了不說還加上了痢疾。這一次他在醫院裏躺了兩個禮拜,又足足休養了一個多月才恢複元氣。當他得知其他部隊正在北調,準備在徐州阻擊南下之敵,而新25師因自己身體欠佳,反而被令轉往江西,整補待命時,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到了江西,他立誌重新帶出一支鐵軍,開始強化訓練部隊。他本以為高強度的訓練會引起官兵們的不滿,這是他早已有過的經驗。可是他猜錯了,官兵們和他一樣,胸中也有一股“氣”,一股報仇雪恨的強烈欲望。不用他做什麼宣傳、動員,他們自願投入了訓練。補充來的新兵在老兵們這一股“氣”的影響下,也不存絲毫懈怠之心。張一鳴很快就明白過來,也為自己有這樣的兵深感自豪。這次赴戰,官兵們都憋足了勁,決心痛擊敵人,以報南京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