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蛟女也問書生要過東西,毛筆、折扇、扣子這些小玩意兒,書生從不吝嗇,全都大方贈予,這回她本以為他也會這麼做,誰知……
書生一口回絕:“不行,快還給我。”
蛟女一愣,不高興的嘟起嘴:“不,我就要!”
書生臉色一變,突然想起這丫頭的性子,倔得很,越是讓她歸還,她必定會與他反著來……
他連忙改口:“蛟兒,這是我姐姐的遺物,對我很重要,你先還給我好不好?”
蛟女並不知道“遺物”是什麼東西,自然也理解不了其中的重要性,她隻知道向來寵她、讓她的書生居然拒絕了她,她很傷心,很生氣,也暫時不想理會他。
“我就要!就要!”
“噗通”一聲,蛟女頭也不回的鑽入湖底,任著書生如何叫喚,也沒有出來。
往後連著兩天,書生也沒見過蛟女,直到在第三日的午後,她沾著一身泥巴,可憐兮兮的來到他麵前。
小手微微張開,裏麵赫然躺著一枚斷做兩截的平安結。
“對不起,昨天我和一隻地精打架,不小心……”
書生當即愣住。
而這也是蛟女第一次看到書生發火,他紅著眼搶回姐姐的遺物,口不擇言的對她說了不少難聽的話。
蛟女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被凶了幾句便紅了眼眶,又氣又急的指著他:“你凶什麼,不就是一個爛繩結麼,我還給你就是了。”
話落,又化作蛟龍躲回了湖底。
之後,蛟女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但盡管她沒有出現,每日早上,書生開門的那一刻總能看到幾隻捆好的山雞被丟棄在他門邊。
他心頭一疼,逝去的已經逝去,那是如何也收不回的東西,他又何必為了一個平安結與一條蛟龍置氣?
不過在這些日子裏,山下的小漁村確實發生了些古怪的事兒。
比如在某戶善於編織的家裏,窗戶總會莫名其妙的打開,而放在桌子上的繩結也總會無端端的少幾個……
冬日的太陽比夏季升得晚些。
這天書生早早上了山,他在雲錫湖邊呼喚蛟女的名字。
“蛟兒,蛟兒”的叫,約莫叫了半日,平靜的湖麵終於冒出了一顆“蛇頭”。
蛟龍化作少女,忐忑的將一枚編好的平安結遞給他。
“還給你。”
書生垂眸,雖然她做得用心,但粗燥的手工與花色根本比不上姐姐,再細想村裏這幾日的怪事,他知道蛟女搞鬼,便皺著眉頭說:“我不要,即使你給我十個、二十個,也彌補不了這份遺憾。”
“你不要?”蛟女就像兜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睜著一雙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逝去的便讓她逝去吧,往後你也不要再偷偷下山了,我……”
他本想說他已經不生氣了,但他很擔心她私自下山的事,畢竟現在的小漁村已經被一群匪徒占據,他擔心她的安危。
可話沒說完,蛟女立即炸了毛,她傷心的將自己沒日沒夜編織好的平安結砸入被泥水灌滿的土坑中,哭哭啼啼的一頭紮入了水裏。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於是,已經潛入湖底的蛟女並沒有看到他拾起平安結,寶貝似的揣入懷裏的動作,更沒想到她的一句無心的話,竟一語成讖!
書生不會水,自然無法下湖底找她,隻能在湖邊等到傍晚,眼看著天色漸沉,便一個人下了山……
誰知,在山下等待他的,又是另一個悲劇。
原來就在他上山的時候,他家中小妹竟被一群土匪盯上了,等到他帶著幾隻番薯歸家,見到的就是一路哭著跑回來的小妹。
小妹裙子上都是血,上衣也被扯破了兩截,而一直穿在裏頭的小衣早不知去了哪。
書生一看便明了,拿著鐵棍便去找人理論,但照例被人打了一頓,灰頭土臉的回來。
他抱著小妹大哭,哭自己沒用,哭自己窩囊,又一次發誓,總有一日要讓那群畜生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小妹很懂事,擦擦眼淚反過來安慰哥哥,也保證不會做出像姐姐那樣的傻事。
隔日書生收拾收拾心情,決定帶著一家三口離開這個漁村,心想再糟糕的日子,也不會比現在更慘了吧。
可誰知噩運一波接一波的席卷而來,他年幼可憐的小妹,竟因為那一次而染上了病,家裏無錢醫治,拚拚湊湊也不夠去看一次大夫……
最後,小妹離開了他們,死前頭發掉光,皮膚潰爛,受盡折磨的去了。
但離開的那天晚上還一直握著他的手,啞著嗓子說:哥哥別哭,如果有來世,我還當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