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是個沒爹沒媽的野孩子,在村子裏吃著百家飯長大。住著村子裏大人幫忙修的茅草房子,一邊在地裏幫著人家幹活掙兩口飯吃。
沒人知道他爹娘是誰,隻知道他被扔在村長家門口的時候餓的直哭。
日子雖然不富裕,但是侯三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沒感覺難過到哪裏去。沒事的時候就叼著根草在村子裏招貓逗狗的,雖然皮了點,但村子裏的人也不討厭他。畢竟沒爹沒媽可憐見的孩子,大人總是包容些。
侯三九歲的時候,村子裏西南的地方修了個莊子,那天他遠遠的看著一輛輛大馬車進了村子。一些人往莊子裏搬著東西,一箱接著一箱。那樣好木頭在村子裏都是用來做家具的,用來做了箱子,真是可惜了。
侯三叼著草,忽然看見車上扶著下來了個女子。穿著鵝黃色的裙子,那布料子自己連名字都說不出來,但是在陽光下麵裙邊泛著光,一看就是好料子。
一群嬤嬤丫鬟圍著那女子一個人,一會就進門去看不到了。
侯三砸了砸嘴,心裏想著怎麼也要看一眼她長什麼樣子。
於是後來侯三沒活的時候就在莊子附近轉悠,期盼著那家小姐什麼時候出門讓自己遠遠看一眼。但卻從未見她出來過。
過了幾天在村長家裏混飯吃的時候,才聽見村長那口子說才知道是她爹娶了後娘就把她送到這裏來了。
這算什麼爹啊,果然是跟村裏女人說的一樣,有了後娘爹也是後爹了。侯三撇撇嘴,還是一如既往的叼著草在莊子外麵晃悠。
有一天侯三一下在外邊的草地上睡著了,被人拍醒的時候還是迷迷糊糊的。拍他的人是一個嬤嬤,見他醒了便問他怎麼還不回去。
“沒事,反正我家裏也沒人。”侯三這樣說著。自己沒爹沒媽天生地養的,哪裏有人管。
倒是嬤嬤沉默了一陣,便帶著他進了山莊。
山莊裏缺個小雜役,好巧不巧就讓嬤嬤看到了侯三。後來去村子裏問了下,還真是沒爹沒媽的野孩子。平時在村裏也還討喜,便就將他留在了山莊裏。
侯三穿著發給他的粗布衣服,腦袋裏還一陣恍惚。平日裏也沒什麼活計,看著自己是小孩子管家倒也寬厚。吃的是村裏人過節時才吃的白大米,每天還有三個菜一個湯。侯三感覺自己出生到現在都沒過個這麼好的日子。
但是腦袋裏還是想著那天看過的小姐,有天聽見嬤嬤們在廊下曬太陽說話才知道小姐的身體不好每日都要喝那種苦黑的湯藥。
侯三托著下巴聽著,隻感覺這小姐過的真苦,還不如自己。
莊子很大,那天侯三吃飽了肚子就在莊子裏逛著消食,走來走去就迷了路。順手從一邊的草叢裏扯了根草擦擦就叼在了嘴巴裏,他三下兩下爬到池塘邊的假山上,心裏想反正迷路了就不走了,等著遇見人再求人指個路。
結果沒有等到指路的人,侯三卻等到了自己一直想看見的小姐。
明明已經開春了小姐身上還披著厚厚的披風。侯三看著她的那張臉,心裏有點失望。就一雙眼睛大點,鼻子也不挺,嘴巴小小的沒什麼血色。頭發也有些枯黃。實在是和自己想的神仙小姐一點也不一樣。
他看見小姐的時候,小姐也看見了他。侯三看見她對自己身邊的丫鬟說了幾句,那個漂亮的丫鬟姐姐就過來帶著自己到了他麵前。
“你是什麼人,怎麼爬到假山上去了?”小姐聲音小小的,又輕又柔。
侯三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手上都還有爬山留下的灰黑。把手背到背後麵搓搓,侯三也小聲:“我是李嬤嬤找來的雜役。”生怕自己聲音大嚇壞了她。
這時候小姐身邊的另外一個丫鬟說話了:“怎麼雜役就跑到後院來了?”
侯三聽了更不好意思了,臉上紅了起來,低著頭不說話。
小姐笑了一聲,說:“大概是迷了路了。”吩咐著那個脾氣好的丫鬟姐姐領著他出去。
那天侯三被管家罰了不準吃晚飯,叼著草躺在自己的榻上想著今天見到的小姐。倒也感覺吃不吃飯沒什麼,反正自己饑一頓飽一頓也習慣了。
反而是讓小姐知道了,遣人送了吃食過來。侯三有點驚訝,怎麼一個小姐能注意自己這個雜役。
想著自己也要做點事情道謝,便折了葉子,給小姐折了幾個蝴蝶蜻蜓偷偷的放在她窗台上。放了就跑生怕再被那些丫鬟姐姐看到自己又要被罵。
結果還是被叫到了小姐麵前,侯三低著個頭,身邊一邊站的管家一邊站的嬤嬤。小姐喝了口茶,歪著頭看了他幾眼問:“你這麼怕我幹什麼?”
侯三使勁搖頭,自己一點也不怕小姐,倒是怕一邊的嬤嬤和管家。
“那幾個蝴蝶蜻蜓是你折的?”小姐又問。
侯三點頭。
“啞巴了?”一邊的丫鬟春月姐姐叉著腰斥責說:“小姐問你話呢!”
小姐看了春月一眼,臉上帶著笑說:“便留在我院裏做些灑掃的事。他年紀還小,倒也不妨事。”
管家和嬤嬤領了命令,連忙去安排了,隻侯三還愣著,這個似乎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不應該是把自己趕出去的嗎?
就這樣侯三留在了小姐院裏。
每日侯三在院子裏掃地,眼睛總是往窗台那邊瞟。小姐的窗子開著的時候,便能見著她坐在書桌邊上寫字。細細的手腕上套著一個翠綠的鐲子,白色的手指握著黑色筆杆。
侯三沒念過書,連村裏學堂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隻看見小姐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著,寫的什麼也看不懂,他隻知道小姐寫的字很好看,寫字時候的小姐也很好看。
說來至今也奇怪,侯三進莊子這麼久也不知道小姐叫什麼,下麵的人也隻稱呼她小姐。
過了兩天侯三被小姐叫進了書房裏,小姐問他識不識字。
侯三搖頭。於是小姐就吩咐了春月教他看書識字。
被春月教識字的時候侯三感覺天都塌了。整日沒呼來罵去,說自己字跟狗爬一樣,一會又說像雞撓,有時候被罵狠了,侯三便望小姐一眼,希望她給自己求求情,結果小姐隻是自己坐在躺椅上看著書,並不理他。
終於被罵的急了,侯三把筆一扔,大聲說:“我不學了!整日裏被罵!誰愛學誰學去!”
“你倒是還厲害了?”春月眼睛一瞪,侯三見著又偃旗息鼓低著頭不說話,也不撿扔在地上的筆。
倒是一邊的小姐起身把筆撿起來放到侯三的桌子上,輕聲問:“那你平日裏不念書,在村子幹什麼?”
放牛,睡覺,幫忙在田裏幹活。侯三小聲回答。
“那你想一輩子就放牛,睡覺,在田裏幹活?”小姐繼續問。
侯三不說話了。
小姐把筆放在他手裏,一臉笑意的看著他。侯三吸了吸鼻子抓緊了筆。
等侯三把入門的書都看完背熟的時候,已經是夏天了。小姐滿意地看著他一筆一劃寫著侯三兩個字,點了點頭。
“你的名字就是侯三?”小姐問他。
侯三想了想,好像自己從有記憶開始就是被村子裏人這樣喊著的。便點頭說:“我就著個名字。”
小姐想了想說:“你這個名字不好,哪有這樣叫的道理?不如我給你取個名字,叫侯奕如何?”
還沒等侯三說什麼,小姐就又搖頭說:“不行不行,授人姓名乃長輩之事,是我多事了。”
“沒有,沒有!”侯三連忙說:“我喜歡這個名字,小姐取的,我都喜歡。”
於是從那日起,侯三有了正式的名字。高興的就差把自己名字寫在紙上貼在自己身上,告訴所有人自己有了個名字,名字還是小姐取得,叫做侯奕。
侯奕有天餓的不行,溜去廚房準備摸點東西吃,發現小姐身邊的那個好脾氣的秋容姐姐再往小姐每日喝的藥湯裏加著什麼。侯奕躲在一邊沒出聲,等秋容姐姐走了春月姐姐過來端了藥湯走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