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無靈是太皇太後最信任的大夫。
他並不入太醫院,也不侍奉別的達官貴人。實際上,他大概也不是很喜歡討好那個年事已高又心胸狹窄的婦人,隻是唯有討好了這天下間權勢最大的女人,他才可以保證一個極好的研究環境。也可以保證常自碧掙不開他的束縛。
對外而言,常無靈是個醫術近乎於妖術的大夫,常自碧則是一個品貌端莊的朝廷命官。二人乃是表親兄弟。無靈為兄,他自碧為弟。
常無靈甚少出門,常自碧得空就愛往外頭去。一開始常無靈還會限製常自碧,後來漸漸就算了,隻要自碧不要去見柳祁的舊情人就可以了。
當年柳祁有權有勢的時候,玩男寵玩得全京師都聞名。說到男寵的儲備量,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他那孌 童的數量說出來,常人聽了都要腎痛。唯有這個柳祁玩得開心,玩得輕鬆,玩出水平,玩出風格,當然,現在他那孽根都被常無靈玩壞了,也沒得弄個什麼花樣。
說起來,京師盛傳,當今的中書令大人也曾經是柳府的男寵,後來柳府敗落,他脫了賤籍從良,考取功名,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中書令姓魏,單名一個略字,端的是珠容月貌,行動似玉水清流,說是個普通民男出身,他就過於精致了,若說他曾為孌 童,卻又沒那些脂粉俗氣。
湖水清澈,湖邊盡是無邊柳色,水榭上,常自碧剝著手中的果子,那陪酒嬌娥忙來,要幫他剝,他微笑著拒絕了,又道:“姑娘青蔥一般的手指,哪裏能幹得了這個?”誰知道常自碧心裏想的是不能讓這個臭婊`子碰他吃的東西。他素來是個惡毒至極的人,他有時也會尋思這奸險惡毒到底是使他淪落的罪魁、還是讓他成功的法寶。
那嬌娥乃是一個著名的官妓,見得達官貴人也多,卻隻說常自碧從來是個君子。她又斟了一壺酒,正站起來要說什麼,卻見中書令魏略大人款步而至。柳祁死了好久,也沒人再提起魏略乃是柳祁的男寵了。魏略如今這豐神俊貌,不知傾倒京中多少女子。那嬌娥又婉轉一笑,隻道:“魏大人也來了。”
他在此,魏略到此,可謂是偶遇。這種偶遇讓常自碧有點頭痛。每次他見過魏略,回去都會被常無靈收拾一頓。常自碧便故意別開視線,一邊漫不經心地咬著手中酸酸甜甜的果子。魏略忽然到了他的身邊,聲音清亮地說:“太傅大人。”常自碧輕輕抬起頭,裝得有些吃驚地說:“魏大人也來了?”
魏略在他的座位旁邊坐下,笑著說:“太傅也愛來賞青啊?”常自碧答道:“也就出來,散散悶氣。”常自碧說著,又看了看魏略,卻見魏略笑得輕輕的,模樣好似個心思細密的君子。誰還記得多年前,魏略在柳府裏還是個驕橫至極的少年,偏偏有柳祁將他捧在手心裏,內府裏沒有一個人敢惹他,都說這個美人最為俏麗漂亮又最為惡形惡狀。
柳祁離府了一陣子,回去的時候,卻又聽見他人告狀,說魏略對他人惡語相向,言語之惡毒可使得那個受罵的人要投井。柳祁聞言,問道:“投了沒?”那個人一愣,卻道:“什麼?”柳祁又問道:“投了井了沒?”那人愣了愣,才說:“好不容易攔下來了。”
柳祁是一個坐擁男寵無數的漢子,同時也是一個公務繁忙的男子,他沒太多時間分給這些小打小鬧。莫說是沒有投井,就是真的淹死了,他也不見得有空去看一眼。他如果要抽空,還是覺得去看看魏略比較好。不為什麼,隻因為他想。
他想什麼就做什麼,就是要瀟灑,不然他爭權奪利那麼辛苦,是為了什麼?
魏略彼時還是個少年,身量較為削薄,寬大的綾羅袖子裏伸出白生生的手,手裏拿著一條翠色的孔雀羽毛,百無聊賴撩撥著雕花鳥籠裏的金絲雀。柳祁見他的樣子,一陣恍惚。
如果時光能夠回去,他可能不會再指使常無靈將魏略削骨改容。那時常無靈還是柳祁的家臣,魏略則是常無靈首個削骨換皮的案例。不得不說,即使是第一次,手工有些欠缺,但已經很讓柳祁滿意了。魏略原本那張臉已經看不見痕跡,五官輪廓都變得和柳祁意中人的分毫不差。魏略卻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臉是別人的臉。他以為自己天生就是這個樣子,也以為自己自然的就能得到柳祁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