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聽說虞王悔婚了,高興得很,現在又聽說要賣給三危,而且還是和弟弟捆綁銷售,還真是晴天霹靂,太過刺激。她到底年紀輕,又是嬌生慣養著大的,心裏哪裏受得住,隻以淚洗麵。柳離便入宮勸她看開些,那柳思隻說:“我要怎麼看開?想想你我是何等尊貴的人,怎麼卻似貨物一樣隨意拋售?”柳離不覺失笑:“姐姐也看差了,明明因為我們是貨物,才能夠過得那麼尊貴的。”柳思一時怔住了,淚珠也似結冰了一樣沒得再墜下。
柳思從小到大都過得比柳離好,明明是柳祁的親生女兒,卻能被太皇太後一直當成嬌客養著,日子比得上正牌公主。歸根到底,都是因為柳祁在死前就為柳思牽線和親,將和虞族的婚約定了下來。一想到這個女子日後是要聯姻的,太皇太後這樣心胸狹窄的人也能夠好吃好住、和顏悅色地養著她。柳離沒能得到好臉色,因為柳離會承繼柳祁的名位,成為一名侯爵。太皇太後便對他諸多顧忌。少帝也未必就對柳離很放心,現在能把柳離送出去,對於少帝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柳離一直受著宮內的閑氣,好不容易熬到年紀到了,能夠襲爵到外頭居住,當個正經侯爺,沒想到居然被人拉出去和親。真是太刺激了。柳離簡直羞憤欲死,恨不得拿刀子捅那個敖歡,但還是得裝得很樂意的樣子回應少帝,又識大體地來勸柳思看開些,回頭看見敖歡,他還得笑盈盈地多謝提攜。那敖歡還不要臉地說“不用謝,以後好好幹,大把前途”。柳離真想出言操其祖宗,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忍氣吞聲又笑眯眯的樣子,真像柳祁年輕時。
柳祁側眼看著柳離的表情,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波瀾。柳離回過頭來看著柳祁,隱隱約約的,好像能從柳祁眼睛中看出點悲憫之色。柳離倒認為自己可能誤判了,他柳離算得上是六親斷絕了,滿朝文武唯一靠得住的,他以為是魏略,沒想到魏略卻推他姐弟去和親換地,那天下之大還有誰能在乎他姐弟倆?
柳離想走,卻又走不出,像跌進了滿是棉花的坑裏,雖然不痛,但無力感卻使人沮喪絕望。柳祁站在這個坑旁邊,想要伸手,卻是退步,他到底怕自己也被拉進去。父子情深,始終說不上。他還是更愛自己一些。
柳祁願意為這雙兒女盡很大的努力,隻要不危及自己。
窗外是綿綿的細雨,這些天來,雨總是不絕如縷。柳祁托著腮坐在窗邊,鼻尖也感覺到一些冰涼,他想關上窗戶,又想起那天雨裏,他撐著傘叫魏略走。
他想,魏略是真的要走了。
那他呢?
柳祁仍在進退之間猶豫。少帝輕易就把柳離賣了出去,說明了很多事情。賣柳思是一回事,柳思可以隨便賣,沒所謂。柳離不同,柳離是襲了爵的,名正言順的天家侯爺,開國元勳柳公的九代單傳,說和親就去和親了。這意思很明顯了,柳祁留在少帝手上恐怕也討不好什麼好。
可他去三危就能討到什麼好嗎?
敖歡現在倒信了魏略對柳祁的評價了:有時殺伐果斷,有時又首鼠兩端。敖歡倒看不慣他這個樣子。魏略笑著為柳祁辯護:“他少逢變故,畏懼的事情多了也很正常。”敖歡也看不慣魏略毫無原則地維護柳祁的樣子,隻嗤了一聲,說:“等他自己走出來,也不知要多久。還是我們來幫他做這個決定吧!”
不日,三危國那邊已派來了正式的使者,敖歡也拿到了官方通牒,當麵請求了和親的事。少帝卻說要虞王那邊也同意才行。敖歡笑道:“這倒簡單得很,咱們天家皇帝、虞王和三危大王在邊境三方會盟,把這件事當麵說清楚吧。”少帝不覺沉吟了會兒。敖歡卻笑道:“我也知道天子尊貴,如有不便的話,派使者也是一樣的。”敖歡想著少帝不去也是可行的,且少帝多疑寡言,恐怕不肯輕易跑去邊境去和那些大老粗言語拉扯。卻不想少帝忽然朗然一笑,說:“朕自登基以來,還未好好與兩位大王會盟,如今這樣趁著有喜事來見見麵,也是好的。”少帝那麼爽快地答應,還是有些讓敖歡訝異的。隻是敖歡細想來,還是有跡可循的,到底這個少年天子還是急於立威的。
敖歡雖然有些訝異,但仍然覺得無傷大雅,隻暗道:“皇帝就算親自去,也還是得帶幾個通曉塞外語言的、又善於機變、鎮得住場子的大臣伴駕。”這樣的大臣也不多,魏略算是一個,柳祁也算得上,還有金太尉。然而出乎敖歡意料,皇帝決定將魏略留在京師,封了柳祁、金太尉為左右大使,帶去邊塞會盟。
但敖歡轉念一想,這事情不能時時盡如人意,不然他就是神了。現在魏略留在京師也不壞,等通婚的事成了,他有的是機會讓皇帝批準魏略出使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