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裏有句話,大意是說,趙辛楣和蘇文紈的情感就像是冬季的氣候,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麵,好等明天積累成一個和暖的春日。這話說得俏皮,但卻傷感。不過小羽卻覺得,如果去掉了趙辛楣和蘇文紈這個定語,這話說得其實不對。試問天下有哪份感情不是在歲月的沉澱中,漸漸厚實起來的呢。
當一個人天天出現在你的麵前,和你笑,和你鬧,和你說話,和你爭吵,不知不覺地,她就會成為你生活裏的一部分,從眼到心的鑽進去,又從裏到外的發出來,隻是那過程,你感覺不到,就像你對於身上血肉的生長,也沒有感覺。要到有一天,那個人忽地要離你而去了,你才發現,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和你的血肉混在了一起。她的離開,就像是要從你身上連皮帶肉的硬撕下一塊來,疼得要命,可又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裏疼,就覺得一下子變空了,手裏、眼裏、心裏,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就像哪裏看到過的,“地板上的灰塵,日記裏的淚痕,沒有你的城市,隻是廢棄的空城”
每天每夜,靜下來的時候,總會有個名字從記憶深處跳出來,你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藏在那裏的,藏得這麼深,那麼好,那麼躡手躡腳!害得自己都沒有一點的防備,一天天的放縱了那些冬日的溫暖,最後一不小心地攢成了一個春天。春天,春天,該死的春天……”
泗城中學的每刻鍾都過得像一個月一樣漫長,每個月又過得像一刻鍾一樣輕快,日子踩著這樣一個該快不快,該慢不慢的節奏,沒有聲響的蕩過去、蕩過去。先是六月,再是七月,然後八月,黑夜和白晝交替著變短,再變長,氣溫升高,再轉涼,那麼悄無聲息,那麼習以為常,仿佛有個打掃衛生的老太太,拿著拖把,在你的身後,慢慢地拖著拖著,你必須劃刻的很深很深,才能留下那麼一點點淡淡的痕跡……
不過可以掐死那個掃地老太太的鉑金女神已經出現,還在小羽麵前輕輕地坐下了身子。
九月,新學年開始,這也是小羽在泗城中學的最後一年。
開學第一天,每一個新高三的學生都有了自己新的停靠站,新的學號。阿木不出所料地選了理科,小羽最終還是選了文科,他們像其他所有高三學生一樣,擠在校門口的公告欄前找自己的名字、班級。小羽一眼就找到了自己,高三(一)班1號,褚小羽,很好找,第一張第一個。然後就看到阿木,高三(二)班1號,沈沐,第二張第一個。
看著這兩個名字,小羽覺得傷感,他忽然意識到,他們這對11年,從小學一年級就混在一起的死黨,馬上就要以這樣一邊一個1號的方式分開了。雖然還是可以一起上學,放學,玩笑,打鬧,但畢竟是有些不同了,而且還會越來越不同的。一個是學理化生,一個是學政史地,一個是不停的算算算,一個是不停的背背背,一個或許會變得越來越抽象,越來越機械,越來越較真,越來越讓人聽不懂,另一個或許會變得越來越混沌,越來越圓滑,越來越模棱兩可,越來越似是而非。他擔心有一天,他們再也不會有同樣的視角去碰觸現實,擁抱夢想,再也不會以同樣的心境去嘲笑荒唐,感受悲傷,甚至可能找不到一個共同的話題,就算找到了,說不定也隻能是隨便扯上兩三句,就不知所雲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這話並不隻是隻在在單田芳的評書裏,而是真實的存在著。
11,這可真是一個不太吉利的數字呀。
兩個人拎著書包,向四樓的教室走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天氣,說著暑假裏發生的一些無聊的事情,雖然還是用那樣玩世不恭的口氣,雖然還是那些飛揚跋扈的語句,但聽起來總是覺得沉重了。不知不覺走到二班門口,在這裏生活了兩年,小羽還是很習慣地就走進去了,他身後的阿木,卻停住了腳步,歎了口氣說:“小羽,你幹嗎要讀文科呢,讀理科不好嗎……”,這話從小羽遞交文理分班意向表的時候,阿木就已經說過了。可這一聲,卻偏又說得小羽鼻子發酸。他意識到自己走錯了教室,尷尬地打了個圈退出來,用一種很輕快的語氣對阿木說:“幹嘛這樣麼,不就是隔堵牆啊,你這邊放個屁我那裏都聞得到的。下課一道回去,明年這個時候咱們北大會師!”然後衝他樹起一個手指,走進隔壁一班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