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問佛(五)(1 / 2)

2002年11月,北京。

雪終於停了。久未謀麵的太陽,從厚實的雲層後麵悄悄地露出半個臉,隻是還沒等他把那件光芒四身的外衣穿戴齊整,又很快地縮了回去,就像一個怕冷的小姑娘,掀開被子的一角,伸出大腿試探一下外麵的溫度,又尖叫一聲縮了回來了。天色又陰沉下來。

連著幾天的大雪將柏油路麵抬高了十多公分。車輪碾過,到處都是哢吱哢吱擠壓碎裂的聲音。風從遠處的山峽吹過,將道路兩旁的樹幹吹得粟粟發抖,鵝毛般的雪花從樹枝上抖落,又被風卷得漫空飛舞,仿佛白色的鳥群,受了驚嚇,急切地從林間飛出,卟素素地,遍地都是白羽的痕跡。

車窗外,不斷抖落的雪花、快速倒退的樹木以及遠處旋轉變換方位的山巒、房屋、就像一支沉悶的交響樂,將本就已讓人難以自持的心緒,激蕩得更加四分五裂,眼裏、嘴裏,心裏都是一股鹹鹹的味道。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前麵背山而立地方出現一個龐大的中式建築群落,飛簷翹脊,黛瓦白牆,橫亙在風雪裏,就像一頭列陣以待的巨型怪獸,張著血盆大口,準備噬掉一切。

八寶山殯儀館。

京抑製不住內心的悲傷,眼淚,“唰—”地流下來,濺濕了手上那本咖啡色的日記本。

“8月7日。……瓊,你還記得老喬的那個酒吧嗎,就是我第一次給你調酒喝的地方。今天,在那裏又遇到幾個以前山鷹社的老朋友,想不到幾年沒見,那14座8字頭,他們都已經登頂了快一半了。剩下的那幾座,說是要在五年內全部登完,真是佩服他們的自信。……今年他們的目標居然是K2,真是暈倒,去過K2了,登別的山還有什麼意思呢……還問我要不要去,我多少年沒玩了,防護鏡都不知道丟哪裏去,那兩個冰爪,好像上次去希夏邦馬的時候就掰斷腿了……讓我去K2,能有一隻手一隻腳留著回來就算不錯了……就是瘋了,我也不去呀……”

“8月9日。……要不就去吧,反正,我也找不到別的更有意思的事情做……大概,我真的是瘋了吧……”

“8月26日。……昨天,我給陸京打了個電話,你還記得她嗎,就是我那個小阿姨的女兒,上次騎遊去杭州的時候,遇到過的。好久沒和她聯係了,電話打了很久。主要還是扯了點登山的事,我告訴她,我打算和他們組隊一起去登K2……本來,我還想問問她,她和那個褚小羽,到底怎麼樣了。可是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從來沒和京提起過小羽,也沒和小羽說起過京,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這世界真是小,褚小羽喜歡的居然是我妹妹,……小羽,你可別怪我,沒在京的麵前幫你說話,京跟你一樣,都喜歡一意孤行,認準的事就不會變,我說什麼,怎麼說都沒用,跟你說沒用,跟京說也沒用。……其實想想,我們大家都是一樣的人,你,我,京、瓊,誰都不要勉強誰,最好……”

“9月23日。……今天,我們到葉城境內了……據說這裏是金果玉葉,不過我看也就那個樣子,大部份地方都沒有什麼人煙……縣城人還多一點,還遇到了幾支國外的登山隊。其中有個韓國人,長得跟褚小羽特別像,瘦精精的,目光癡呆……我發覺從上海回來以後,我好像也多愁善感起來……這才幾天呀,第二本筆記本都寫了一半了……真可怕,要是真像褚小羽那樣,成了個文藝青年,那我這一世英名可算是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