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成名 官場磨礪

科舉製度最早出現在隋朝,最終結束於清朝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經曆了大約1300年。在這1300年的時間裏,中國的知識分子幾乎都被科舉製度左右著;讀書的目的也越來越單一,幾乎就是為了科舉考試,金榜題名逐漸成為無數學子的終身奮鬥目標。張之洞就是在這樣的科舉製度中脫穎而出的,他是慈禧太後欽點的探花,但是,推動廢除科舉製度的同樣也是他。

張之洞(1837—1909),字孝達,號香濤、香岩,又號壹公、無競居士,晚年自號抱冰,是晚清洋務運動的重要人物之一。他為什麼要辦洋務呢?這其中的原因恐怕有很多。在眾多的原因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是他是一個虔誠的儒家信徒:當清末儒家思想遭遇衝擊後,他試圖以各種方式恢複儒家思想的統治地位,辦洋務就是其中之一。通過研究張之洞辦洋務之前的活動,我們可以發現他對儒家的信仰是多麼虔誠。

鹹豐二年(1852年)重陽節這天,順天府鄉試的成績公布了,榜上的第一名正是張之洞。一時間,張之洞中解元的消息在當地引起了熱議,名噪一時,他的答卷還被印刷出來,並在全國發行,成為眾多學子的參考範文。可能有人要問,一個解元就如此了得嗎?所謂解元,是當時科舉考試中鄉試時的全省第一名,而通過鄉試考中的考生則稱為舉人,小說《範進中舉》中範進就是這麼個舉人。明清時期科舉考試中的鄉試每三年舉行一次,能參加鄉試的都是秀才,但不是所有秀才都有資格參加,隻有經過考核合格的秀才才能參加鄉試。考試時,由皇帝派主考官到各省組織實施,地點定在各省的省城,所以鄉試是省內三年一次的大事。再者,順天府是京畿之地,雖然不是一個單獨的省份,可是實際地位卻在省之上,這裏可謂是人才薈萃,在順天府參加考試能考中就已經非常難得,更何況還是頭名。

張之洞中解元固然難得,但是還有更令人震驚的一個事實:他考中解元時隻有15歲!在參加鄉試的秀才中,年紀比張之洞大的比比皆是,不少都是胡子一大把的老秀才。一個少年和許多成年人同場考試並取得第一名的成績,這不得不令人驚歎張之洞的才氣。在順天府鄉試的曆史上,考中解元、後來成名的人不是沒有,紀曉嵐就是其中很有名氣的一位,而紀曉嵐考中順天府解元的時候已經24歲。他的解元和張之洞的解元比較起來就顯得不那麼耀眼了。張之洞也因為小小年紀就考中解元而被稱為“神童”。張之洞小小年紀就在科舉考試中取得如此成績,這與他的家世不無關係。張之洞的籍貫是今天的河北省南皮縣,這個縣城在北京的南方,距離北京有250公裏。不過,張之洞並不是在南皮出生的,而是出生在貴州。張之洞的父親張鍈在貴州任職,擔任過知縣、知府這些地方官。那時候的貴州一帶條件並不好,交通不便、環境閉塞。可是,對張鍈而言,能得到朝廷的任命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了。

張鍈早年勤學苦讀,後來參加科舉考試,通過了鄉試這一關,可是在接下來的會試中,他屢試不第,一連考了三次都沒能更進一步。連會試都無法通過,更何況殿試。當時,如果不能在科舉考試中取得好成績,想要步入仕途就會極為困難。張鍈科舉無望,但是他的仕途卻沒有斷絕,乾隆皇帝在位時推出了一項政策,而這恰恰給了張鍈機會。乾隆十七年(1752年)時規定,會試中考了三次還無法考中的舉人,可以由吏部經過麵試後授予一定的職位。吏部麵試時一要看相貌,二要看其應答的能力。如果比較優秀,可以授予知縣,次一等的可以去負責教育工作。這項政策是為了讓那些舉人出身又沒有官職的讀書人有機會進入仕途,以便籠絡讀書人。張鍈就是這樣一個幸運兒,他通過這樣的方式進入了仕途。在張鍈之前,張家的祖輩不少都是官吏,張鍈的父親、祖父都做過官,即使在明代張家人也有在朝中為官的。張家是典型的官宦世家、書香門第。張之洞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中,他所受到的教育無疑也是中國傳統的儒家教育,他的價值觀自然也是儒家的價值觀。

張鍈一生一共娶了三位正妻,正妻之外還有側室,張鍈的最後一位正妻朱氏就是張之洞的生母。道光十七年(1837年)農曆八月,朱氏在貴州生下了張之洞。張鍈子女眾多,張之洞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還有八個姐妹。另外,張之洞的兩個堂兄弟因父早亡,也被張鍈收養,張鍈對這兩個侄子親如己出。

張之洞三歲時,他的生母朱夫人病逝,因為年紀太小,張之洞對親生母親並沒有多少記憶,不過,長大之後,母親的遺物常常勾起他對母親的思念。朱夫人去世後,年幼的張之洞由張鍈的側室魏氏撫養。魏氏沒有子女,她把自己的母愛全都給予了張之洞,張之洞對養母也很尊敬,母子之間的感情很是深厚。後來,張之洞擔任封疆大吏,在任上聽說養母去世後,他非常難過,為去世的養母舉行了很隆重的紀念儀式。養母的親屬去投奔他,他就像對待自己家的親戚一樣招待他們。

主導張之洞早期教育的是他的父親張鍈。張鍈對家裏的孩子管教很嚴格,不論是兒子還是侄子,均一視同仁。他將當地有名的儒生請來給張家的孩子授課,重點教授儒學。但是,在教授儒學的同時,張鍈也鼓勵孩子們讀一些“課外書”。為此,他專門購買了一大批書籍,內容無所不包,他要求孩子們在上完正課之外,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隨意挑選書來讀。正是基於這樣的文化氛圍,張之洞在精通儒學的同時,也接觸了其他方麵的知識。

張之洞是在四歲的時候開始接受教育的,教過他的那些老師都在科舉上有一定的成就。有名師指點,又有父親的嚴格督促,張之洞在學業上自然不會落後。但是,好的外部條件也隻是保證他不落後,想要在學業上超越眾人,他自己必須要有足夠的努力,張之洞在這方麵做得相當不錯。小小年紀,他就知道勤學苦讀,讀書時,遇到不懂的地方,如果不能把其中的意思研究明白,他就不會放下書,他思考問題常常到深夜,累了就趴在書桌上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就繼續學習,直到徹底弄懂了書中的意思,才會停下來。就是憑借這樣的態度,張之洞在學業上進步很快。

八歲時,張之洞就讀完了四書五經,十歲時開始練習寫文作詩。有一次,一個老先生寫了一篇文章,張鍈看過覺得不錯,想試試張之洞的文筆,就把那篇文章的題目給張之洞,讓張之洞按照那個題目也作一篇。張之洞看過題目,也不怎麼細想,提筆就寫,洋洋灑灑一篇文章很快完成。張鍈拿過兒子的文章看了一下,不過,他自己不方便評論,就把文章拿給那位老先生看。老先生看過這篇文章之後,很驚訝,認為這文章非常了得。得到老先生的認可,張鍈很高興,他沒有想到兒子小小年紀就能寫出讓老先生稱讚的文章。

隨著張之洞寫的文章詩詞越來越多,張鍈就把兒子的詩文收集起來出了一個詩文集,並拿給親朋好友看。張鍈這麼做原本是想宣傳自己的兒子,希望得到大家的讚揚,可是沒想到他的兄長,也就是張之洞的一位伯父,看過後卻給他潑了冷水,告誡說小孩子不應該太張揚,即便有才華也不能太過暴露,年輕人鋒芒畢露可不是好事。張鍈得到兄長的警告後,當即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張之洞也把伯父的教誨牢記於心,終身不忘,至於他的那些詩文集也被他付之一炬。這之後,張之洞一心跟著老師讀書,13歲時就考取了秀才,15歲那年他從貴州回到籍貫地南皮縣,參加了順天府的鄉試,並拿下了第一名,名震鄉裏。

張之洞中舉之後,住在了京城一位親戚的家裏,可是,他在京城剛住下幾個月,就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1853年春,南方的太平軍攻占了南京,並出師北上,揚言要拿下北京城。一時間京師震動,各路兵馬都來支援京城。遇到這樣的事,張之洞在京城是無法安穩讀書了,不得已他隻得回到貴州的父親身邊去。張之洞7月離京,順運河而下,一路上不時聽到太平軍的消息,這讓他悲憤交加,為此他還作詩一首:

綺繡周原變水鄉,誤看秫稻作菰蔣。

澤鴻休怨無安所,且限南來醜虜狂。

張之洞在詩中對太平天國農民起義非常痛恨:他剛中了解元,正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時候,卻遇到農民起義,而農民起義對他的前途有極大的威脅;再者,張之洞從小接受的儒家教育要求他忠君愛國,造反起義在他看來就是大逆不道。對他而言,於公於私,他都有必要反對太平天國的起義。這時的張之洞隻有16歲,若是他再年長一些,必然要帶兵去鎮壓太平軍。

一路顛簸,張之洞終於有驚無險地回到了貴州父親的身邊,此時已是1854年春了。然而,此時的貴州也不太平:不堪忍受清朝壓迫的貧苦農民跟隨太平天國紛紛起義。張之洞見到父親時,父親正在和起義的農民軍作戰。隨著起義的隊伍越來越多,貴州當地的清軍開始處於劣勢,到這年11月,一萬多人的起義軍包圍了張鍈、張之洞所在的興義府城。情況緊急,張鍈率領部下和家人登上城牆堅守。張之洞雖然還是少年,也跟著父親上了戰場,一上去就是三個晝夜苦戰。最危急的時候,張鍈下令在城樓上堆上柴草,打算在城破的時候全家自焚。對於父親的舉動,張之洞不僅不懼反而熱血沸騰,他認為即便是這麼死了,也是為忠信而死,死得其所,這也正是儒家的價值觀所在。

張鍈把守的城池雖然危急,不過並沒有被攻破,反而出現了重大轉機。麵對困境,張鍈決定出奇兵。他在守城的士兵當中挑選了一批精壯之士,組成“敢死隊”。借著夜色的掩護,“敢死隊”利用繩子從城牆下到城外,悄悄繞到起義軍的後方,向起義軍發起猛攻。麵對偷襲,起義軍措手不及,再加上城牆上守軍的配合,張鍈的隊伍成功地打退了起義軍,興義府城也轉危為安。隨後,張鍈乘勝追擊,起義軍占領的城池又被張鍈奪回。然而起義此起彼伏,任憑清軍如何鎮壓,總有人不顧個人性命站出來反抗清朝的統治。

就在這戰火紛飛的時候,張之洞娶了他第一任夫人。新娘子是貴州當地一名官員的女兒,跟張之洞也算是門當戶對。這位夫人後來給張之洞留下了一兒一女。張之洞婚後,並沒有留在家中陪新婚妻子,而是跟著父親繼續鎮壓貴州的農民起義。在戰事停歇的時候,他還時刻不忘讀書,準備在科舉考試中再進一步。

張鍈在鎮壓起義的過程中,因為極度操勞,身體的健康狀況不斷惡化。他在感覺自己身體日漸衰弱的同時,也意識到貴州當地的起義絕不是短期內就能徹底解決的。為了兒子的前程,他決定讓張之洞離開自己去京城繼續參加科舉考試。1855年秋,張之洞遵照父親的命令,帶著妻子離開貴州,前往北京。經曆過貴州的起義,張之洞考取功名的決心更加堅定,同時他也多了幾分對大清國未來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