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炎陽國,落霞莊。
青銅做就的蓮花,每一片蓮葉的中間都凹了下去,灌了燈油,按了燈芯,姿態妖嬈地吐出紅紅的焰火,這樣的蓮葉有九片,疏密有致地將一朵蓮花托起,蓮心內,就是最大的一盞燈,將室內有條不紊忙碌著的幾個人的臉照得纖毫必現,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同一個模式的呆板,整個屋子,除了偶爾燈芯地輕爆,就隻剩下眾人細碎的腳步聲,中規中矩,沒有絲毫逾越。
大大的雕花床上,躺著一名氣息微弱的婦人,流雲般的長發已被汗水浸濕,散亂地鋪在枕上,襯得緊閉著雙目的容顏,如同霧中白蓮一般,如夢似幻,枕邊,睡著紅紅皺皺,看不出眉目長相的初生嬰兒。
門,無聲地打開,進來兩個二十多歲的人。著黑衣的,五官俊朗,線條冷漠,看不出任何表情,著藍衣的年輕些,風雅秀孺,臉上隱隱透出焦急的神色,卻被他生生壓住。
進來一股小風,燈焰齊整地往後一仰,正在忙碌的眾人立刻低頭行禮,背向門退下,關上房門,燈焰們如同還魂一般,又直立起來,霎時恢複明亮的燈光卻並未驅散黑衣人帶來的黑暗的感覺,與此同時,床上原先雙目緊閉,出氣多進氣少的婦人奇跡般地睜開了眼,默默地注視著靠近的二人。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啊!仿佛天空所有的星光都碎進了眼底,流光四溢,讓人不禁呼吸一滯。
黑衣人緊鎖的濃眉皺得更加深了些,帶著迫人的壓力,緩緩抓起包裹著地嬰兒,直直向前伸出,眼睛死死盯住床上之人:“你還是不肯說麼?”隻要他一鬆手,這名出生不到一盞茶功夫的孩子,就可以再次投胎轉世。
黑衣人叫君傲天,是“落霞莊”的莊主,床上這人,是他的正妻,藍衣人,則是他的侍君王思策。(關於正妻侍君的解釋,請見文後注解。)
“老爺!”王思策嚇了一跳,急急地想去搶,無奈君傲天的手太緊,他又怕傷了孩子,而那君傲天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雙目緊緊地鎖在婦人身上,王思策隻好全身戒備地跪下,緊張地注視著他,隻待孩子一旦拋出,自己可以全力以赴。
婦人並未在這令人膽寒的目光裏退縮,反而坦然迎上,兩人沉默地對視半晌,誰也不肯退縮,跪在一旁的王思策擔心地拉拉君傲天的衣袖,又痛心地望向婦人。
婦人輕輕歎息一聲,那墨玉的眸子轉了轉,幽幽地落在跪著的人身上,絕美蒼白的臉上竟然泛起一絲紅暈,本就如同迷淵的眸子更深了許多,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如春花樣燦爛:“能讓二師兄來送我最後一程,死而無憾。”
清純的聲音裏帶了一絲沙啞,也帶了不明的情愫,王思策疑惑地望向他的師妹,有什麼東西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速度快得抓都抓不住,而那婦人卻快速地將目光移回君傲天身上,笑意絲毫未褪:“老爺,你是想殺了他,還是,留下?”
清澈的眸子暗了暗,又迅速變亮,任誰都看得出,這是極致了,是臨死前提起最後一口氣強行支撐著她想聽到結果。
而君傲天卻盯著任誰也不忍讓之傷心的美人無聲冷笑,殺了他?隨了你的願吧?這樣,策就能惱我恨我繼而離開我了?是嗎?
婦人也冷笑,隻是,到了生命的最後,想到那紛紛嫩嫩又無辜地嬰孩兒,這冷笑裏又不由自主地帶了絲絲無奈,甚至是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