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出版社的電話是在某個日頭昏暗的早晨,我還在睡夢中昏昏沉沉,突然傳來的刺耳鈴聲像是急促敲響的不祥警鍾。我半夢半醒地從被窩中掙紮而起,伸手去摸床邊的電話,接起來,那邊一向不溫不火的聲音也帶上了幾分慍色。
我的神智瞬時從周公那裏被拉回了現實,我用尚有一絲遲鈍的大腦略加思考,終於意識到這是出版社的責編打來的電話。
不用問,我也知道他打來的目的,雖然這不是催債的凶鈴,但對我來說卻更接近於噩夢。我隻想告訴他們,我不想解釋。
沒有理由,我隻是覺得有些厭倦了。
我懶得再和什麼人辯解,甚至不想到有人的地方去。
出版社既然已經跟我簽了約,就沒有埋怨的餘地,還不如趕緊想辦法解決。不過解不解決那是他們的事,說到底我已經無所謂了。媒體愛怎麼想還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這些天我也想通了,我越是解釋,他們便越不相信。反而是我保持緘默的好。
至於讀者,我不確定他們是出於一時的好奇還是真的喜歡我寫的故事,如果他們是出於好奇,那無論我做出什麼樣的解釋來,效果恐怕都一樣,不可能挽回他們的心。如果是真心喜歡我的,那我也沒必要解釋什麼。我又不沒有抄襲,能寫出東西來被人喜歡不久行了麼。
之所以會有這種接近於自暴自棄的想法,也是因為我看過了新聞和報紙上那些令人絕望的報道。我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後一絲解釋的力氣。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連我自身都想不通的事情。惡靈的承諾?我根本無法相信,至少現在,我便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我是想寫書成名,但不是成惡名。我想得到的是成名後的金錢和名譽,而非這樣無休止的紛擾。
懷著這樣破罐破摔的想法,我態度生硬地對著電話那頭敷衍了幾句,一直平穩的聲音終於忍不住發作,用一種近乎冰冷的口吻說道:“徐先生,我原本以為我們之間還有溝通的餘地,看來,還是讓主編親自跟你說好了。”
電話那邊的聲音頓了一瞬,立時換做一個中年男人尖利和惱火的嗓音,幾乎是衝著我在狂吼:“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你的行為會讓出版社蒙受多少損失!要不是看在當初推薦你的人的麵子上,我們早就跟你解約了。而你現在,必須馬上給出版社和大眾一個解釋!”
他的每一句話說的都十分用力,聽在我耳旁異常的心煩,但不得不說,之前我甚至一度懷疑這個所謂的出版社隻是惡靈在這人世的一個化身,所以才會配合得沒道理,願意無條件替我出書。但現在看來,我錯了。他們也許跟惡靈沒有多少關係,至少,在麵對利益的時刻,他們露出了人類的本性。
有意思,我在心裏暗暗想道。
電話那頭明顯被我的沉默給再次惹火了,為了不讓我的耳朵受災,我及時地截住對方的話頭:“對不起,我想我沒聽懂您的意思,您想讓我解釋什麼?”
“當然是跟讀者講清楚,那些發生的事情與你無關。”
雖然隔著厚厚的聽筒,但我還是可以想象得出電話那頭已經近乎發狂的男人的臉,他現在一定想殺了我,可惜他不能,他還要靠我的書替他們賺錢。
我有些沒好氣地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盡管我知道對方是看不見的,我用一種盡量平靜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怎麼解釋?是告訴讀者我確實有預見未來的超能力麼?”
果然,電話裏跟著就傳出來男人的嘶吼聲:“我不管你用什麼樣的理由,你一定得給我想辦法讓讀者相信,至於你的超能力,你自己明白怎麼回事就好,我不感興趣!”
話畢,對麵便傳來了掉線的嘟嘟音,他掛了。這個可惡的老男人,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我一定要想辦法給他個教訓才是。
這個念頭剛起,我便想到了一個主意,我為什麼不試著去發揮我的那個能力?
我隨手扯下一張便條紙,在上麵寫到:出版社的主編出門會出車禍。
寫完之後我滿意地將字條丟到一邊,幸災樂禍地開始在腦中想象那個禿頂的男人被撞倒在地的場景。雖然我對於自己這個能力尚有懷疑,不確定它是否會實現,但光在心裏這樣想想,也是很痛快的。
當然,一時賭氣的行為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心裏也清楚,我必須給大眾一個解釋。
那個禿頭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我要想個理由讓讀者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