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微微上揚,帶三分笑意,眼底卻如寂靜湖水,沒有絲毫波瀾。
“你怎麼知道本世子會來救你?”
“世子要救的,是先帝遺詔賜婚的長寧侯府嫡長女葉輕歌,是晉王府未來世子妃,並非小女子。”
晉王世子微微揚眉,眸光微起波瀾。
這語氣…
從容優異,清雅自信,仿佛從眉眼到唇齒都流露出那般美麗溫婉的姿態。
就像…
心口陡然一痛,他麵色微微沉暗。
車內女子又說話了,“京都人人知曉長寧侯府嫡長女生來不詳,還曾與廣陵侯府世子有過婚約,又克死未婚夫,家族嫌棄故而驅之,任其自生自滅。這門婚事,但凡不是傻的都明白,葉輕歌配不上晉王世子。先帝卻在臨終前下此遺詔,且在三年後宣讀,羞辱的可不止是晉王府,還有廣陵侯府…”
“妄論皇家之事,揣度君心。”他眼神微沉,厲聲道:“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畫扇一驚,連忙下跪。
“世子饒命,我家小姐…”
車內女子卻又輕笑一聲,“長寧侯府曾和廣陵侯府有婚約,雖然未曾大婚,但此事京城人盡皆知。按規矩,葉輕歌便是廣陵侯府的人。聖意不敢違抗,廣陵侯縱然不平,也敢怒不敢言,隻得遷怒晉王府和長寧侯府。”
“一個葉輕歌,既掣肘了晉王府,又讓廣陵侯府和長寧侯府自此成為死敵,京都三大望門世族皆在皇上手中。這麼好的棋子…”
她說到這兒,婉轉一笑。
“皇上怎肯舍去?”
晉王世子眼神漸漸變了,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卻越發明顯,他突然沉聲問:“你是誰?”
話一出口他自己首先怔了怔。
車內女子卻不答,依舊語調輕鬆而漫不經心。
“晉王府功高蓋主,尤其世子您名聲太甚,已經在皇上心裏紮下一根刺,不除不快。或者說,先帝早就對晉王府欲除之而後快,但又顧忌兄弟之情和晉王府的勢力一直未曾有動作。這遺詔一出,世子若娶,便終生留下汙點。若不娶便是抗旨,晉王府滅門。當然,還有一個辦法,殺人滅口。但皇上既然給世子下了套,便考慮到這一層,故而定然會派世子親自接應。屆時小女子一死,世子難逃罪責,剛好如了聖上的意。”
“如此連環計,世子您,逃無可逃。”
晉王世子已經掠了過來,眉眼都寫滿了厲色。
“你到底是誰?”
他說罷準備伸手去掀車簾,畫扇驚呼一聲‘不要’。下一刻,一隻柔荑伸了出來,纖細而有力。
車簾後,素淨而絕美的容顏在陰影下笑意微微,眉間一點朱砂櫻紅似血,淒豔絕世。
夕陽下沉了幾分,滿天紅霞在她麵前陡然失色。
她臉上的笑容那般熟悉,恍如那年深帷宮闕,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女子娉婷而來,眼底笑意溫柔而驕傲,與眼前之人重疊。
他聽見她說,“本宮…”
“小女子…”
“大燕燕宸公主…秦夢凝。”
他瞳孔一縮,立即伸手抓住她皓腕,聽得她語氣微微而溫柔。
“長寧侯府嫡女…葉輕歌。”
他渾身一震,手指一鬆。
“也是…”
他盯著她一開一合的唇,渾身開始發抖。腦海中回蕩著漂浮在記憶深處九年的那句話。
“丞相蘇陌塵的…未婚妻。”
胸中猛然被重重一擊,他臉色慘白,記憶重疊,而那句話卻變成了。
“您的未婚妻。”
他目光陡然睜大,手指再次一緊。記憶裏那張容顏和眼前這張臉交織纏繞,漸漸分不清彼此。
你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
九年前,他多渴望從她口中說出這幾個字。
可他不夠幸運,幸運的那個人卻不知珍惜。
“世子,您抓得我的手很疼。”
他再次一震,恍惚間昔年宮裙著裝的窈窕身影穿花拂柳而過,他急急追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
她回頭,臉上笑意溫柔而眼神淡漠。
“世子,你抓得本宮的手很疼。”
記憶被時光化作的利劍刺成碎片,再慢慢拚湊出另外一張臉,朱砂點眉,紅唇如櫻,笑意柔和。他猛然一驚,立即退後一步。
畫扇早已奔上來,臉上寫滿關切。
“小姐,您沒事吧?”
葉輕歌依舊維持掀車簾的動作,目光靜謐而溫和的看著臉色發白神情近乎崩潰的晉王世子。
我是葉輕歌,也是秦夢凝。
九年了,容昭,你可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