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席上眾口鑠金,霎時便將那不見人影的舒蕣王婿推至風口浪尖,一時不下。
“早聽說守成王萬裏挑一,為王姬擇了位風華絕代的乘龍快婿,想來滿座冠蓋之中,妄圖一睹風采之人,亦不在少數吧?”
樓錦衣,禦史大夫,人稱玉麵蛇口小郎君,生得是一張風流桃花相,然吐字珠璣,罵起人來,卻是饒通六親不認之能事。上至當朝一品,下至官差小吏,但凡他看不順眼的,便盡皆逃不過其一張毒口,外加一副辣筆生花。
據說有人曾測算過,自征和二十三年入仕禦史府以來,至永安元年新帝登基,正位禦史大夫之間,經樓禦史筆下彈劾過的大小朝臣,加在一起,能在整個帝都內外繞上三圈兒,而經他筆下寫過的彈劾折子,摞起來,能比紫闕的城牆還高上百八十倍。
比方說此番當朝太傅林覺章受刑淩遲,全族盡滅,其一通兒‘前朝餘孽,通敵賣國’的罪名,便是出自樓禦史之手。
而其之所以能縱橫朝野上十載無人敢動,除卻其確有才華手腕,時不時也慣會些圓滑世故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禦史大夫樓錦衣,乃是長澤霍氏先公養子,鎮國宸極帝姬伊祁箬青梅竹馬,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蓋若此矣。
如此嫡係過命的交情,自然,當宸極帝姬當眾提出一個問題,且還是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內有玄機的一個大問題時,叫樓禦史作壁上觀是不可能的。
可八麵玲瓏的樓禦史未曾想到,自己這一句話說出去,首當其衝,卻是得了自家人的一番反駁。
“樓禦史此言差矣!”光祿勳蒼舒離一杯瓊漿喝到盡興處,兵營裏混久了生出的痞氣便爭相破土,長袖一揮,便不顧一旁緊著拽他衣角的光祿大夫謝簡的勸阻,洋洋灑灑論斷開來:“王婿再是風華,又豈能同明月爭輝?這絕代之人麼,自然,還當屬絕豔侯無右矣!”
絕豔侯、絕豔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絕代之名,豈容他人染指!
一石激起千層浪,聞聽此語,不少人由衷的點頭,少數人冒著給鉛陵氏沒臉的風險附和,而多數人,包括那頭被折了論的樓禦史,都壯著膽子,朝宸極帝姬偷偷望過去一眼又一眼。
“說來此等天家大宴,座上之賓,豈能少了世子?”隨著光祿勳開了先河的一句酒後吐真言,當朝丞相花仲欽之婿、大司農崔孺晦便就勢問出了許多列席之人心頭的疑惑,“二公子,如何不見令兄?”
說著,目光轉向宸極帝姬下首頭一個位子上,紫棠羅衣的青年。
棠陰閣上棠陰滿,滿勸流霞。
循聲偏了偏頭,姬異莞爾,“承蒙崔大人掛懷,家兄業已羈旅命駕峰多時,此刻並不在帝都。”
絕豔侯不入朝,不拜將,素性神龍見首不見,也非一朝一夕之事,是以如今,聽聞姬二公子此言,朝臣多是恍悟罷了。
“唔……”崔孺晦頷首,明朗的一雙眼裏不乏憾意,感歎道:“如此,倒是可惜,原是……”
“崔大人,”聽出這位大司農還有後話,姬二公子當即出聲一斷,雖有意外卻未顯怠慢,繼而見其恭順溫言道:“君子,不奪人之聲。今夜君上大宴,主角是回峰鉛陵氏的王姬夫婦,家兄素性謙潤,定不願做這喧賓奪主之人,大人才高德昭,想必定能體諒。”
寥寥數語,卻是妥帖得當,不負世家風範。
“二公子言之有理,是崔某唐突了。”被他這麼一說,崔孺晦一副失言態度,說話,還長身而起,朝著高座上的三人遙遙一拜,恭敬裏,卻帶著抹意味不明的淺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