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雪頂上的事故,宸極帝姬受了些傷在身,一連將養了些日子卻是養出了習慣,致於回了帝都,也多有偷安怠惰,連著幾日,都蠲了早朝。這一日起得不早不晚,洗漱過後,往妝奩前一坐,便由酡顏侍候著梳頭。
“殿下,回峰昨夜八百裏加急傳過來的消息,守成王病重,怕是就在這一兩日了。”
扶了扶鬢發,她看著鏡裏的丫頭,問道:“怎的昨夜不稟?”
酡顏淡淡一笑,道:“昨夜您方安置,冶相偏巧回了,正趕上回峰的消息過來,冶相的意思,沒得白讓您為此事再折騰一回,遂便做主處置了。”
伊祁箬過耳一聽,隨即問:“何如?”
正了正一隻白玉簪,酡顏道:“傳您懿旨,隻請舒蕣王姬即刻啟程故裏,盡孝靈前,也不必宮中府裏的過來拜別謝恩了,至於王婿,因其救駕之傷未愈,太醫令斷其不堪遠行,便暫且留在不朽。另永綬王府也連夜下了王之手諭,著青王世子隨行王姬儀仗,持節探慰守成王。”
伊祁箬手中撫著一柄梳子,想了想,又問:“鉛陵蘩已然上路了?”
“五更天時便已出了城門,眼下應已行出了衛城。”
“驛館王婿那裏如何?”
“安靜得很,正是個養病的樣子。”
安靜,養病的樣子倒是有了,可孝婿的樣子呢?
“收拾收拾,本宮也該去探慰探慰功臣。”
自宸極府到驛館這一路上,伊祁箬腦中都放不下那個畫麵。
或者說是,自那日雪頂上沐子羽為她擋下那一劍之後,她便一直不受控製的在想著那個場麵。
還有,那張臉。
有些人美,有些人標致,更有人有著絕豔江山的風采,可這些,卻都未必動人。美可以孤寂,標致可以清冷,絕豔,也可以高貴,這林林總總,總歸有些拒人千裏外的味道,唯有動人二字,才是最難達到的一層境界。
而恰恰,千言萬語到了沐子羽這裏,唯獨卻隻剩動人二字,唯這二字,方能解讀這副容顏的精髓——風情萬種,卻是既無妖媚也無豔,不動聲色,直擊人心。
在他之前,伊祁箬見過最動人的一張臉,屬於她的舅父——長澤公,霍子返。
舅父,子返……
綿長的思緒,忽而被一把穿耳的聲音打斷,一步踏進室中,她聽到那人含著笑音,淩淩道:“戎狄賀蘭氏不戰而敗,帝姬大喜。”
穿屏而過,內室床帳裏,正歪著那個十足動人的人。
一時婢仆盡遣,滿室幽靜,伊祁箬不疾不徐的疊手坐在床邊一把圈椅上,微歪著頭看他。
自雪頂歸來之後,他就不再戴著麵具了,也是自此後,沐子羽發現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種各樣的目光,愈發多了起了。
是太多了。
可這其中,伊祁箬的目光,總是最不一樣的。
她許久不說話,他也不急,笑了聲道:“回都這麼些時日,這還是帝姬頭一次玉步臨賤地,若不然,我還隻當肩頭這一個窟窿白得了呢。”說著,便往自己肩上挑了一眼。
其實,如若沐子羽當時並未為她擋這一劍,她是否能及時避開,全身而退,對她自己而言,也是未然之數。
可是,她就是沒心肝的對他全無感恩之心。
淺淺吸了一口氣,四下望了望,她道:“國驛館奉行迎賓禮下之事,稱得上是我皇室、甚至於大梁王朝門麵所在,本宮竟不知,原是在王婿眼裏,此地,竟也不過是區區一介賤地而已?”
沐子羽靜靜的看著她,笑道:“不過是帝姬如宸極遙居於九天之上,莫說驛館,便是帝姬府都恐慢待,這浩浩九州上配得上殿下的,唯那紫闕一座罷了。”頓了頓,又道:“唔,對了,昔年,可能還有一個千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