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堂溪洌引人奉了卷冊來,伊祁箬便獨自倚在那兒翻看起來,不知不覺,竟也已至漏夜。
堂溪洌再進來時,室中幽燭已燃了一半,見宸極帝姬翻閱專注,他便又刻意小心了許多,待近前,輕聲喚了句:“帝姬。”
她未抬頭,隻淡淡問道:“何事?”
堂溪洌稟道:“一稚子於樓外求見殿下。”
“稚子?”聞此,她手中微微一頓,略一想,問道:“何如?”
“七八歲的樣子,沉鬱精穎。”
伊祁箬隔了書冊,抬頭看向他。
她想了想,問道:“腰間可是佩著一穗瑾瑜?”
鉛華樓裏的人素來記性都是上佳之輩,觀察細致入微更是必然的,如今經她一問,堂溪洌當下便點了下頭,“正是。”
伊祁箬輕笑了一聲。
“你眼睛毒,難怪能在你家公子近前得臉。”說著,她揉了揉額角,一邊吩咐道:“將人請進來,順便吩咐侍婢布一鋪茶具並碧澗明月來,再仔細蒸碟碎玉糕呈上來。”
堂溪洌微微一怔。
“喏。”
領命之後,又是躊躇著一時沒走出去,伊祁箬這才又看了他一眼,此刻她早已卸了鬼麵換做一幅麵紗橫陳,露出的蛾眉臻妙,淡淡一挑:“嗯?”
堂溪洌自覺失儀,忙一躬身,問道:“敢問帝姬,不知貴客究竟是誰?”
能得她如此鄭重相待,可見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伊祁箬並未明說,隻道:“他姓林,是世子身邊的人。”
堂溪洌猛然一驚。
“是他?!”
林落澗進來時,伊祁箬正是端著一目剪水瀲灩,專心的等著他。
天青色衣衫的稚子進門,一如既往的微低著頭,行大禮一拜道:“參見帝姬,殿下長樂無極。”
“起來吧。”伊祁箬擺擺手,待他長身而起,便問:“世子有話?”
林落澗微垂著眸,回道:“世子說,海上這兩日許是會風盛一些,請殿下靜觀其變,不必擔心。”
說起同君羽氏的戰局,她一聽一過,卻不甚上心,淡淡道:“勝敗自古有來有往,有世子紆尊籌謀,本宮沒什麼好擔心的。”
林落澗便立在那裏,不再說話了。
良久的沉默,往自己跟前矮案上的紫砂茶具上打了一眼,伊祁箬搖搖頭,道:“你這孩子,還是這樣不愛說話。”說著,撫了撫那盛著茶的紫砂筒,複又點點頭,“不過倒也好,吉人辭寡,堪負大名。”
林落澗便是一拜,“奴子惶恐,便有盛名,恐實難副。”
她麵無表情,抬眼落在他身上,淡淡道:“才說完你話少。”
林落澗深躬一禮,便又不說話了。
看著低頭低慣了的這個孩子,伊祁箬時常會想,他五歲之前的樣子。
當年名動天下的一代神童,生逢亂世,或許從不曾過過幾天安逸日子,可是,至少那時年幼,他的家人兄長俱在,拂曉林氏滿門殊榮鼎盛,終歸,還是有過歡樂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