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前塵舊夢 第五章·長澤霍氏(三)(1 / 2)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老子·第六十九篇》

北辰殿裏的拂曉,半明半寐,伊祁箬端坐在設在窗格下的妝台前,目光微怔,正反複梳理著一綹墨發。

忽而,一隻蒼白的手掌出現在她的餘光之中,溫和的,從她掌中抽出梳子。

她甚至沒有回頭,嗅著那近在咫尺的熟悉味道,她看向鏡中,笑道:“你來啦……”說著,掐指算了算日子,“倒是很快?”

墨曜不急著回答,一下一下的幫她梳理好長發,方才放下梳子,對她比到:‘水路,在東岸落船,一路都很順遂。’

她又問道:“青王回帝都了?”

墨曜點點頭,又聽她問:“婚宴如何?”

他想了想,唇畔有些不易察覺的弧度,比到:‘讓我想起了當年先帝同慈孝皇後大婚之景。’

那,便是極好了。伊祁箬安心了許多。

“君羽歸寂……”喃喃念了聲這個名字,她微微點了點頭,道:“也算是傾國力了。但願天長地久,他能不負世子所言。”

——但願,日後無論江山如何,良人但能心不變。

那頭墨曜又問:‘聽說前些日子,王以治下不嚴之名,懲處了蒼舒離?’

伊祁箬冷笑了一聲。

“罰了半年俸祿,以觀後效。我這前腳剛走,他那兒迫不及待的就要處置我的人,也是這些日子我忒慣著他了,越發上臉了。”

‘不準這麼說他。’墨曜變了變臉色,頗有些寵溺的訓導之意,眼見伊祁箬翻了個白眼兒便不說話了,他又跟著搖頭一笑。隔了片刻,卻蹙了蹙眉問:‘這屋子裏焚的是什麼香?’

“舅父的清神香。”她隨口一答,而後見他臉色微有不虞,便警惕起來,問道:“怎麼了?”

墨曜隻覺得這味道有些陌生,但也不曾細想,隻比到:‘沒什麼,許是在你身邊聞慣了檀香,一時不太適應旁的。’

聞此,伊祁箬便是一笑,道:“好在你在這兒也耽擱不了太久,帝都裏我還要你去照應呢。”說著,起身撣了撣衣袂,問道:“見過世子了麼?”

墨曜點點頭,隨即不知想起什麼,麵色便有些沉重,‘你給長澤軍的諭令我已知曉,算來不過今明兩日便要生大亂,我來看看你,這就回去了。’

——她給亢的命令是,三日內殺韓臥薪,奪南境夜國舊都千華城,如今已是第二日。

“前日小九給我來了信兒,說是已用了第一株前塵花,他雖未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但多少也是個希望……”她頓了頓,注意著他微變的顏色,對上他的目光時,微微一笑,道:“我叫他等兩天,我這頭是不可能走開,還得你代我回去,幫我看著皇上用藥,隻是記住一樣,不管結果如何,都要立即告訴我。”

墨曜走後,她又不自覺的抄了兩頁書,便見冬雪從外頭進來,稟道:“小姐,早膳備齊了,快些用吧。”

她正好抄完一篇,便也擱了筆,起身往外間去時,忽然想起墨曜的話,便問道:“這清神香……我若是沒記錯,一直是春雨收著的罷?”

冬雪微一怔,旋即回道:“是,爵爺留下的一應香料都在春雨那裏收著,小姐是不喜歡這味道,要換麼?”

她淡笑著搖搖頭,道:“倒不是不喜歡,隻是……聞起來似乎比往年焚的重了些,過猶不及,告訴春雨,下次減些劑量罷。”

“喏。”

冬雪應了聲,便要告禮退下——長澤台上,主人家用膳時,一向不留侍者從旁侍奉,這些老輩上傳下來的規矩,她這從小侍奉在台上的人自然清楚。

“對了,”

冬雪被叫住,回身問道:“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傳令下去,明日起長澤台封台,眾仆婢暫且挪去祖宅裏,台上除了我與世子,隻留落澗和你們四個侍奉,囑咐守台侍衛,除了我的兩個貼身女官之外,不見我的手諭,不準任何人進出。”

——明明很有煞氣的一番命令,然而她一字字出口,卻是那般順理成章,隻是樁樁件件,皆不容旁人質疑違拗。

長澤太平了多少年,冬雪卻是總不見這樣的陣仗了,聽她這般吩咐完,一時憂色上臉,遲遲未曾領命。

伊祁箬抬頭看了她一眼,麵色帶著些安慰似的和煦,道:“照我的話去做,不必擔心。”

冬雪也不敢再遲疑,躬身應道:“喏。”

午後日頭最盛的時候,伊祁箬蠲了午睡,百無聊賴的在台中遊逛起來,不由自主的,腳步卻在玉衡閣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