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燭火通明,伊祁箬倚坐在床邊,由著思闕仔細幫她重新清理包紮著傷口,思緒還停留在適才的刺殺事件中,深思不已。
那個刺客,武功不是絕頂,但也是一流了,暗夜裏看不出是什麼來路,但憑那股子出劍的套路,倒是有些像……
稍有了些眉目,她便終止了沉思,漫不經心的一低頭,便看到跪在自己腳邊正給自己手上纏著紗布的女子眉目深鎖,沉沉不語中,氤氳著濃重的自責與愧色。
伊祁箬歎了口氣。
“你呀,真得改改你這性子,這要是往後每每我身上有點什麼傷痛,你都一副自責的要死的樣子,我還真不敢帶你在身邊。”
這丫頭,總是這個樣子,倒是讓她覺得每受一次傷,自己還未怎麼著,倒是很對不起她的樣子,時間長了,伊祁箬也不知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
本以為這一句話說出去,不外乎還是石沉大海的結果,沒想到這一回,給她纏著紗布的丫頭卻倔強了一把,脫口便低吟了一句:“您怎麼不說改改您的性子?”
真若是衝著她去的災禍也就罷了,可這一回,也不看看對方是個什麼人,什麼不明不白的身份,就這樣伸手去救,這是割了兩道口子也就罷了,倘若真要是碰上個下作的,往劍上淬些毒物可怎麼辦?
說一千道一萬,真個是無妄之災。
鬧不懂,她為的是什麼。
伊祁箬那頭卻是意外於這個終年冷若冰霜,忠誠恭敬卻從不多話的丫頭如今竟也敢這樣出言堵自己了,這可真是新鮮。她想著想著,便笑了兩聲,自嘲般道:“真是捧高踩低,世態炎涼啊,眼下看我不得勢,連你都敢跟我叫板了,我還指望誰能聽我一句話?”
話音落地,不等思闕說話,帳簾自外一挑,一道白色身影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同時還問了一句:“我聽如何?”
伊祁箬現如今很不想同沐子羽打交道,可架不住,這場交到卻還是無可避免。
眼看著思闕看著來人的目光很是不善,伊祁箬也想稍後輕省些,便對眼下已經站起身來的丫頭說道:“我胃裏有些不舒坦,你去給我弄碗湯來潤潤。”
思闕也知道她這是故意支開自己,怕一會兒自己真跟眼前這人動起手來,她雖不太放心,但也不曾當著外人違拗主子,行了一禮,道一聲:“喏。”隨即便退了出去。
思闕出去以後,兩人帶著不同的情緒對視了片刻,卻都沒急著說話。
到底還是沐子羽提步朝她走過去,很不見外的往她旁邊一坐,拉過她的手妄圖仔細查看一番,卻被她毫不猶豫的抽了回去。他也不惱,片刻後,卻是和煦的笑了笑,看著她道:“你有什麼話?說出來,我聽著。”
“跟你沒什麼。”她不假思索,如是道。頓了頓,蹙眉轉頭看向他,問道:“你這大晚上總往我這兒跑,不怕傳將出去,等見了王姬,沒法子交代麼?”
他卻不甚在意的一笑,道:“既是不好交代,那索性便不交代了。”
伊祁箬頗鄙夷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轉過頭去,沒有說話。
沐子羽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的手上。
他也不明白,她是為什麼。
“你巴不得我死吧?”
——寂靜裏,燈花爆響,他忽然沉吟如此一句。
她心頭一顫,隨即卻是一副驚訝的目光朝他看過去,讚一聲:“你真有良心。”
“你要是不接這一劍,我一定會死。”沒有理會她的嘲諷,他這樣說,目光微沉,說不清是什麼情緒,頓了頓,他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道:“可你接了這一劍,死的,可能就是你了。”
他這一刻的神情,莫名的,就刻在了她的心裏,經年不忘。
她笑了一聲,道:“那怎麼一樣,我是流放的帝姬,你是在位的王婿,我死,順了多少人的心意不說,也算是我報償了這一身的孽債,你死,叫重華拿什麼去跟鉛陵氏交代?”
他十指交叉,搭在膝上,紜紜一笑,道:“這不正好一箭雙雕?既除了我,而那頭王無法與世家交代,正好也給了你一個複起奪權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