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極帝姬第一次見到昭懷太子,是在征和二十六年的暮春——那一年,梁與夜多年摩擦初銷,為示兩國永安長寧之心,夜國元徽帝越止特遣太子栩赴梁,梁帝昭天下重禮相待,奉其為國賓,命太子重熙共世家子,率三千太學生百裏相迎,一時傳為美談。
——那一年,他還是千華太子。
“殿下回來了!”雅麗清俏的小丫頭遠遠迎著自家主子進門,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偏頭騰出空來看了眼帝姬身邊的王,卻調皮的撇了撇嘴,道:“定王殿下怎麼也跟過來了?”
華顏殿,別致高華,三月暮春,殿外桃花紛繁,正是一番好景。
一邊進得殿中暖閣,重華尋了個好角度往炕榻上一歪,一雙媚眼豔厲絕人,灌了一大口茶之後,斜睨著跟在伊祁箬身邊忙裏忙外的小丫頭,冷笑一聲,道:“釀雪呀釀雪,本王看你可真是活膩味了,非叫本王給你尋個人家嫁出去才罷休,是不是?”
釀雪聞言,縮了縮脖子,拿出一番熟稔的嬉皮笑臉,道:“嘿嘿,王說哪裏話,小婢也就是順嘴好奇一句,更何況今日宮中這麼大的事,您好不容易回了宮還不回重華殿去,等會子若是陛下或是太子殿下找人找不著了,一時耽誤了正事兒,看您怎麼辦!”
重華隨手摘了顆葡萄,長指一動,不輕不重不遠不近的彈到了這丫頭的額頭上。惹得小丫頭又是一個鬼臉送過來,好不服氣的!
“說起來……”伊祁箬眉眼裏眷著不解,問道:“進了宮門這一路上回來,放眼望去哪兒哪兒都是又忙又亂的,到底怎麼回事?”
釀雪驚訝道:“您竟不知道?!”
那頭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的一頭霧水著。
年初雪頂大宴之後,兩人便一直留在留白台修著兵書策論,算來已有小半年未曾管顧外界之事了,甫一回宮,便是這樣大的場麵,豈有不疑惑的?
釀雪搖頭歎道:“您二位這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了!這在留白台修書修的,怎麼連這件曠古罕有的大事都不知道?”
“曠古罕有?嗬……這帽子蓋得可夠大的!”重華喃喃一笑,略一想,倒是聯想起年前父皇曾提到過的一事,挑了挑眉,問道:“……莫不是,夜國太子來朝之事?”
“可不正是嘛!”
“唔,千華太子……”伊祁箬恍悟,掐指算了算日子,問:“今日麼?”
這一句話問出來,還不等釀雪回答,外頭便傳來一個穩重悅耳的女孩聲音,轉頭便見一個出落的極俊秀的丫頭走進來,一邊感歎道:“好家夥,真個是名聲在外,我在這紫闕裏還沒見過這麼的大陣仗呢!”
玉案一進來,也未行禮,旁邊釀雪便湊了上來,推了推她的胳膊道:“誒?我還奇怪呢,你這蹄子哪去兒了?不好好跟在殿下身邊,好不容易回來了還一時半刻的不著家,哪瘋去了?害我惦記!”
她說罷,玉案輕笑一聲,才要啟口,那頭重華就冷笑了一聲,逗道:“你可別聽她瞎說,從本王進門到現在,她可一句惦記你的話沒說,笑得倒是比誰都歡,不信問綽綽。”
他說著,目光自然的同伊祁箬銜接上,小帝姬便就勢說道:“可不是麼,淨顧著怪我倆不上心那位夜國太子的事兒了!”
這一句罷了,便是三個人齊齊看向釀雪,以眼神發難了半晌,釀雪便一臉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走過去扯定王殿下的衣角,控訴道:“真是的,王啊王,您還是早些發個善心把我嫁了罷,省得成日家受主子的栽贓陷害窩囊氣,還不能陷害回去!”
宸極帝姬笑了一聲,“別急,再過兩年,你想留我都不留你。”說著,遞了盞茶與玉案,待她坐下歇了口氣,方問:“玉案,怎麼回事?”
“就你這混丫頭打岔!”玉案往偎在身邊的釀雪額上點了一點,隨即便回道:“適才去貴妃娘娘那裏傳您二位的話,這來往一路上四處都亂亂哄哄的也便罷了,到了地方,娘娘人也不在殿中,慎嫻殿的姑姑說,貴妃娘娘這幾日都在浮光殿親自看著夜宴夜國千華太子的諸項事宜,且不得閑呢,您二位也不必惦記著請安之事了。”
說罷,便見炕榻上那兩位主子對視了一眼,不知交換了什麼想法。
釀雪從旁道:“您說這大小宴筵經娘娘手的,沒有千次也有百次,哪一回有過這般陣仗?還要娘娘親自在浮光殿看著,生怕有一絲一毫錯漏的。”
玉案續了盞茶,想著想著,又想起道上聽說的一件事,便道:“對了,聽說前幾日太子殿下攜諸世家子在過雲台共觀夜國太子與三千太學生論理,結果別說是那三千太學生了,諸世家子輪番上陣、到最後就咱們家太子也上去了,卻都無一例外,敗在了夜國太子那一番口舌之下,皇上聽了,麵上沒什麼,私底下卻命內監馬上日夜兼程到修羅去,要安定王速遣世子過來救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