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說到那夜的刺客,伊祁箬閑來無事,索性當下便使越千辰帶路,直往靜園的方向去了。
兩人邊說著話,一邊就進了園子裏,院門開合的瞬息,正逢一褐衣短打的風朗男子往外走來,伊祁箬不經意的一望,心頭卻是一動,隻見那人三十來歲的年紀,麵貌清冷俊俏,眸光極是淩厲,腰配一柄銀鞭,看得出是演武場中摔打出的材料,可那氣度卻有些隱約的儒將之風,儼然十分出眾。
這個人,她曾見過。
男子的目光從她身上劃過極是陰冷的一眼,隨即朝越千辰拱手行了個禮,喚道:“主公。”
越千辰點了點頭,問了他兩句話,繼而若有所思的看向她,伊祁箬同他對視一眼,轉而看向眼前的男子,含了五分試探道:“你是……元類?”
元類凝眸冷厲,昂著頭,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難為你還記得。”越千辰笑了一聲,隨即對男子道:“元類,還不見過宸極帝姬。”
元類冷哼一聲,隻朝越千辰稟道:“公子恕罪,屬下目中,平素見不得無惡不作,十惡不赦之人。”
一番言辭冷冽,他說罷,越千辰眸眼一眯,笑意傾散了些,漸漸染上些不知名的情緒。
“嗬,如你所言,我便是枉為人了。”宸極帝姬卻是輕笑了一聲,對他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辭,隻置了一句意味不明的玩笑,說罷,轉頭向越千辰問道:“人在裏頭?”
越千辰點點頭,跟著彎了彎眼睛,半是頑笑道:“我等著看宸極帝姬的手腕,但願你能審出個子醜寅卯來,就算隻有個名字,都是好的。”
她卻笑道:“誒,我可沒說我要審,我不過是好奇,想看看那是個什麼人罷了。”
“如你所願。”
他說著,抬手一請,目送她走進那間屋子。
靜園自外看,與這莊子裏任何一座園子皆無出入,莫不是精雕細琢的別致院落,可眼下,伊祁箬一腳邁入屋室之中,卻是看到了一副與外表大相徑庭之景。
黃昏時分,橘色的光芒透過窗子照射進空曠的屋內,寂靜被渲染得溫溫柔柔的,她穿過兩間隔斷,終於在第三間屋室裏見到了那個人。
——那個刺客。
一張丈長丈寬的石台上,兩道大鐵鏈子分別桎梏在那人的脖子和腰上,被斷下胳膊和腿的傷口上做了粗糙的處理,血倒是止住了,隻是那一身血跡,恐怕卻是洗不掉了。對著眼前這蓬頭垢麵的人,伊祁箬低頭看了看自己手心上的兩道傷痕,輕握住拳,朝他走過去。
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人,她蹙了蹙眉,剛要抬手去抬這人的下巴,誰知原還如若昏迷一般紋絲不動的人,這時,卻微微動了動頭顱,隨即,緩緩的抬起頭來。
伊祁箬看到了一張盡是鮮血的臉,可即便是這樣,在聽到這人微弱的喚出一聲‘帝姬’之後,她還是認出了他是誰。
“是你?!”
從靜園裏走出來,元類一路跟在越千辰左右,時不時凝眸深沉的看他兩眼,卻一直到了書樓中,都未曾開口。
越千辰甫一落座,看著跟前的人,隨後拿起把書案上的老竹古扇轉了兩轉,淡淡道:“你似乎有話要說。”
元類抬頭同他對視了片刻,想了想,沉聲開口。
“宸極帝姬——”他邊說,目光邊試探的打在越千辰身上,繼續道:“的確是個美人。”
刷的一聲,越千辰一甩竹扇,悠閑的舞了舞,繼續看著他,不置一詞。
元類深吸一口氣,緊皺著眉,繼續道:“雖不見其容,但總跑不出是絕美之色。那人的確非尋常女子可堪比擬,但主公,您千萬不要忘了,再美,那也是個蛇蠍美人。”
在他這一番話後,越千辰合扇,兀然輕笑出聲。
他挑挑眉,額間的鴿子血閃閃發光,嘴角有著極美的弧度,緩緩問道:“你是覺得,色令智昏,我為著天下第一美人之色,便會將殺兄亡國之仇……拋諸腦後了?”
元類同他對視一眼,低頭拱手,口不對心:“屬下不敢。”
“你不敢?”越千辰忽然冷笑一聲,手中的扇柄隨著這聲冷笑執將出去,貼著元類耳邊劃過,狠狠的鑿進了他身後的窗欞中。
極狠,極巧妙的力道,堪稱佛手。
元類心頭一顫,抬頭,便見到他深冷微彎的眼眸,聽他咬著字,淡淡問道:“背著我往覆水安插眼線的事,你敢說不是你做的?元類,你有什麼不敢的?”
他的話極緩極慢,元類聽在耳中,卻是大吃一驚。
那道暗線,他自以為鋪備的十分隱秘安全,沒想到,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片刻的慌張之後,元類卻反倒是鎮定了下來,退後一步跪在地上,他沒有爭辯反駁,隻是鄭重道:“當年覆水連氏反水投敵之仇,屬下忘不了。”
越千辰眉目一凜,反問:“你以為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