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在海上行了三日。
連日來,伊祁箬過的是悠閑日子,越千辰既無意告訴她目的地是何方,她索性也懶得理會,隻執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策略,閑時或聽非非唱兩支小曲兒,或在甲板上吹風看景兒,再或者,也有同那頗不著調的男子插科打諢閑說兩句的,總而言之,這一路下來,倒是比她過往幾年的金粉歲月都更讓她自在許多,直至第四日下船上岸時,微一恍惚,她還有些做了幾日江洋大盜的錯覺。
當踏在一片沙灘上,入眼一幕璀璨陽光時,伊祁箬被刺眼的光芒一晃,重重揉了揉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
——她大致知道,這是一座島嶼,可對於長這二十一年來從未踏足過大梁浩浩疆土之外地界的宸極帝姬而言,實在很難從過往所知中猜到這是南北海麵上上百座島嶼中的哪一座。
“春華島。”越千辰從非非手裏拿過一條月白披風,細致的與她係上,含笑淡淡道出答案後,又追加一句:“你不會不知道吧?”
春華島——腦中飛快的將這三個字濾了一濾,她緩緩點了點頭,恍然道:“唔……逐明附島,分屬逐明國的?”
後半句,她是問出來的,說話偏過頭去,含一目疑惑的望向他。
雖說眼下大梁與逐明議和修好,但以他二人朝內朝外的身份,這樣明目張膽的來到逐明的土地上,若隻說是妄圖行觀光之事,又有誰會信呢?
說起來,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越千辰將自己帶到這裏,到底是要做什麼。
“嗯,”越千辰點點頭,額上的鴿子血在這樣盛極的陽光下,越發讓人不敢直視,“算來,伊祁夙素嫁與君羽歸寂,也有大半年了,我記得當初下旨端嘉長帝姬遣嫁逐明時,你心裏是很大的不舒服吧?”
伊祁箬蹙了蹙眉,隨即氤氳起一絲笑意,淡淡望向他,問道:“那又如何?”
他笑意輕柔的看了她一眼,旋即向身後的非非問道:“非非,什麼日子了?”
非非恭敬裏不乏活潑,欠了欠身,回道:“回公子,今日是二月十七。”
聽罷,他點點頭,朝伊祁箬道:“聽到了麼?今日是二月十七。”說話故弄玄虛的一頓,負手而立,微揚著頭,享受起了迎麵而來的一縷春風,良久,方才揭開謎底:“二月十九,是春華祭,逐明國主與國後,是要列席的。”
伊祁箬果然驚訝,脫口便道:“端嘉此刻在這裏?”
對她的反應很是滿意,越千辰含笑搖了搖頭,道:“此刻還不在,因循故禮,十九日當天晨曦之時,春華島將軍會攜重臣,於北麵春華渡恭迎國主、國後駕幸,之後便是一連三日的祭祀大典,這三日裏,國主與國後都會留在島上。”
心中湧出一股歡喜與期待,可在這樣的情緒背後,她卻還有著深深的懷疑。
轉頭細細將他打量了一番,她輕笑一聲,眸中帶著警惕與疏離,道:“別告訴我你大費周章帶我來這兒,就是為了讓我看一看夙素過得如何,以此安心?”
越千辰攤了攤手,“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不過自今日起,我們會在島上逗留三日,直到二十日返程之前,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她隻注意到他話中所言,是自己想做什麼都可以。
想了想,她問:“那你要做什麼?”
他與她對視了片刻。
彼此的眼中,都有著博弈與猜測,無盡的懷疑之中,看似誰都不可能全然去信誰。
半晌後,他兀然抬手輕輕劃過她的耳垂,溫柔裏帶著不羈,徐徐道:“陪著你,行不行?”
伊祁箬不置可否。
要她怎麼相信,眼前這個人,會花費這樣一番周折,隻為了成全自己,想要看一看遠嫁的侄女究竟過的好是不好心思?
且不說他與她所處的立場有多衝突,就是越千辰這個人,他會懂她的這種心思嗎?
不過心頭的疑惑,再怎麼想也隻能交由時間去解釋,她索性便也不去費神了,說話不經意的一回頭,看到不遠處停靠著的,帶自己來到此地的那艘船,她心底又升騰起另一番疑惑,轉而向他問道:“不過,這樣一艘大船,明目張膽的停在這兒,島上的人也不管麼?照理說,逐明以島立國,連帶著諸附屬島嶼,海防皆不該如此疏漏才對。”
誰知,這樣一個狐疑分明的問題,他聽罷,卻是像個孩子似的笑了起來。
“這艘船啊……”越千辰回頭看了看那艘船,轉頭又看向她,眼裏有意味不明的得意,頓了頓,方道:“這是我年前,才從鉛華樓買過來的,這船上還扣著鉛華的印記,四海八荒,不愁不暢通無阻。”
——鉛華樓,江湖之上一個神秘的所在,更是放眼八方江山,朝野內外,無人輕易願去招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