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四歲時,從兄長那裏聽到些關於修羅姬氏的傳奇之後,這許多年來,實則越千辰心裏,對這個家族,一直是懷揣敬畏之心的,即便,是對那位根植於宸極帝姬心底的修羅世子。
——不為別的,就為了當年眼高於頂的兄長,早在尚未相識傾國美人之前,便曾以諸多頌歎之詞,來形容過這個家族。
——這個家族,他相識過傾國無匹的章灼王姬,見到過世無其二的絕豔侯爺,更在許多人口口相傳中,聽到過關於那愛憎果決的月出王姬的種種傳說。
而眼下,他終於認識了他——姬二公子,異。
盲一雙目,卻有窺心之能。標致於世,卻不落凡塵。
越千辰看著對麵標致無雙的翩翩公子,眸光自玩味始,漸自沉澱為深奧,萬籟俱寂時,他忽一起手,轉瞬間,竟從懷中變出一柄泛黃骨扇,刷拉一聲揚開,猶自舞了一舞。
姬異雙耳一動,眉間卻未動神色。
越千辰含笑,緩緩道:“許多年,我對公子,這雙眼睛,一直心向往之。”
姬異擱下手中茶盞,淡淡然似問非問:“如今?”
他便笑開,動人的眸眼忽閃著深沉的光芒,起身靜立,拳拳道:“能相識公子,此番帝都經年之故,於千辰,已是不虛此行。”
話音落地,姬異那方垂首一笑,亦長身而起。
走過去抬手撫了撫酒壇,他道:“為這兩壇辰光釀,異亦願道一句彼此彼此。”
言罷,兩人相對而笑。
越千辰自宸極府告辭時,已是暮色四合之際,姬異親自將人送到府門前,正待兩廂告別之時,一陣重甲沉沉之聲卻是不期而至。越千辰順著聲音來處望去,隻見府前街盡處隱隱有一對軍將正氣勢洶洶的軒昂而來,瞧那架勢,少說也有上百的人,而從那軍甲裝束上看,赫然正是龍影軍的將士。
由遠及近,那領頭之人一身高華貴胄,華衣英媚,亦是極好認的。
——攝政王,重華殿下。
等那一方人馬來到宸極府前時,越千辰已經確定,他是為自己而來的。
頷首一禮,他客氣拜了一拜,波瀾不驚道一句:“攝政王,長樂無極。”
一雙鳳眸微挑,個中蘊藏著無盡寒光恨意,重華冷冷的掃了他一眼,似乎連多餘的目光,都不願浪費在這個人身上。
隨即,卻是振臂高喝道:“龍影眾將聽令!”
身後上百將士齊聲應道:“末將在!”
刹那之間,他衡光劍揚手一提,劍鋒直指越千辰,命道:“給我拿下孽逆越千辰!”
“喏!”
眾將領命,方要近前拿人,驀然間,卻被一旁響起的一記輕定聲音攔下了動作。
“且慢!”
——是姬二公子的聲音。
姬異前走一步,側身將半個身子擋在越千辰眼前。身後越千辰凝眸無緒的看了他一眼,一時未語。而那頭龍影眾將看著這個場麵,卻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姬異眉目上偕著溫定態度,啟口卻自有一番氣度。他朝重華的方向拱了拱手,問道:“恕我愚昧,王這是什麼意思?”
重華看著他擋在越千辰前麵的樣子,心頭不大舒坦,英眉微蹙,濃著狠戾的不悅,不答隻道:“異,此事與你無關,莫要插手。”
言簡意賅。
姬異一頓,旋即,卻是一聲輕笑。
“王說無關也罷,可王婿是異的客人,袖手旁觀是容易的,隻怕來日傳出去,卻要叫世人說,做我姬異的客人,出了門便是一腳踏入無妄之災中。”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王素來待異不薄,此番也請為異考慮三分,再者,王婿身兼公卿之任,又是回峰世家的女婿,身份貴重自不一般,怕是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不管什麼話,還是諸君坐下來,好好說清楚方是正經。”
這樣一番話,聽上去似乎沒什麼問題,可重華心頭卻一股一股的冒火。
——今日之事,任誰都可以插手阻攔,但是眼前這青年不行。
——頭頂冠著姬姓的、他摯愛女子的親弟弟,不行。
強壓著心頭怒火,重華冷哼一聲,道:“哼,坐下來?就憑他的身份和他做下的事,我沒一劍將他就地正法,已是給足了大家顏麵。”說著,他深吸一口氣,企圖平複被他惹急的心緒,繼而強拿出耐心道:“異,聽話,進府關門,莫問門外事,王兄保證你名聲無損。”
王兄。
聽著他將這舊年私下裏極慣常的稱呼帶出來,姬異心頭一動,百感卻交集。
意料之外的,重華卻見到眼前的青年驀然低了低頭,標致的臉上,掠過一抹輕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