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皇帝聖旨親赦越千辰偷盜章灼王姬遺骨的消息時,不偏不倚,正好是十二月初三這日。
——十二月初三,慈孝皇後的忌辰。
“安定殿下給了王一個‘謹遵聖諭’的回話,倒也是符合王爺淡泊處世的性格,您是沒看到,王聽了這話後,臉上的神色有多異彩紛呈。”
站在晨星樓頂俯瞰著一片覆了皚皚白雪的前塵花田,眸中享受著素白與豔烈的強烈對撞,伊祁箬聽著陸行的話,思緒一閃,腦海中便浮現出了一副已經多年未見的容顏。
安定王,姬渙。
默然歎了口氣,她轉身,往裏走進去,向受了自己傳召,才剛從帝都趕過來的陸行問道:“錦衣怎麼樣?”
聽她這一問,陸行先是一怔,隨即歎了口氣。
“該吃吃該喝喝,安之若素。”話是聽上去平安的意思,可經由他那一腔慘淡淡語氣道出,卻很有了中暗流洶湧的味道,果然,伊祁箬一個眼神看過去,陸行扁了扁嘴,便接著道:“千代泠走後,王便尋了個由頭,派兵將禦史府圍了,下令叫他禁足府中,閉門思過。起初長澤那邊局勢未明,燁然過去看他,回來就擔心的要死,直跟我說樓錦衣這是想開了,小公子回來便罷,若是回不來,這一副樣子,豈不是想好了隨時追隨而去的?我還當他是小題大做,可自己去看過了,心裏就也跟著沒底兒了。直到前些日子諸事有了定論,王也除了他的禁令,再看,還是那副樣子,說不得就把我們弄蒙了,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問他,他也跟看笑話似的看你,直說自己好得很,有病的都是別人。”
他一口氣洋洋灑灑的說完,再朝她看過去,顯然見她眸間微微有了蹙意,不需細想,便知她此刻的憂心忡忡。
陸行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低頭細細打量著她的神色,半晌,低聲道:“您既如此掛心,怎麼還舍得不回去呢?”
伊祁箬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不由笑笑,搖頭道:“不到時候,”說著,她握了握腕間銀環,沉吟道:“不過也快了。”
陸行若有所思,片刻後,才欲啟口進一步問上一句,卻聽她忽而道:“對了,前些日子事多,算來我已有個把月未曾收到宮裏的傳信了,皇上的身子,近來如何?”
陸行點點頭,“都好,您不必擔心。當時您離開,王將墨曜往身邊按了三個多月之後,便一直放在皇上身邊照料聖躬,有他和小九在,皇上那裏左不會出什麼大事,隻是……”笑意淡了些,他微微有些悵然,無奈歎道:“您在時不覺得,可您走了,這經年以來,皇上卻是日複一日,將您想念的緊呢!”
她聽了心頭雖是有些暖意,可過了會兒,卻還是嗤笑了一聲,瞥了眼身邊的人道:“你看吧,現在沒人給你們撐腰了,你們才一個個的裝模作樣盼我回去,可真若等到我回去的那一天,說不得,你們就該後悔了。”
陸行聽罷,連忙剖白道:“您看您說的,別人我不敢說,我陸行待宸極殿下,一片赤膽忠心,那是天地可鑒的!”
他正說得昂揚激蕩,酡顏從樓下上來,看他那副樣子便暗自一笑,走過來朝兩人各行了一禮,朝宸極帝姬稟道:“啟稟殿下,都準備好了。”
伊祁箬點了點頭,起身理了理衣衫,便由酡顏引路,徑直到了東北麵的一座小園中。
個中,縞素奠儀,靈龕在望。
朝慈孝皇後的靈位上了一炷清香後,陸行與酡顏便靜立一旁,他看著伊祁箬跪在那兒虔誠拜祭,端和平緩的燒斂著紙錢元寶,心頭卻漸自升起了一叢莫名而來的疑惑。
等伊祁箬那邊完成了一輪拜祭之後,起身看到的,卻還是陸行兀自深思愁緒之態。
她是極少在陸行身上看到這種情緒的,當下便起了些興趣,推了推他,問道:“想什麼呢?”
陸行臉上還帶著惑色,朝她看過來,半晌,緩緩道:“您生得天下間頭一道的美,可當年……天下第一美人,卻是霍爵爺。”
“陸行,你知道你這點很招人煩麼?”伊祁箬收回映在他臉上的目光,斂袖遠望而去,道:“平白說了那麼一句看似有關聯的話,實則那其中的關聯,除了你自己,沒一個人猜得出來。”
陸行聳了聳肩,轉而卻是朝她拱了拱手,先告了聲罪,道:“恕屬下不敬,您……還記得慈孝皇後的樣子麼?”
伊祁箬一怔,轉回頭看了他一會兒,腦子動了動,終於領會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問,母後與舅父相比,容顏之上,誰更勝一籌?”
陸行低頭一禮,明知這個問題有不敬之嫌,但壓不住心頭好奇,還是極想問出個答案來的。
霍皇後是霍爵爺胞妹,宸極帝姬生母,能生出這樣一個女兒,想來母親的容貌,也是不會差了。隻是早在霍子返的時代,他,卻才是那個以男子之身,穩坐天下第一美人寶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