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錦衣聽罷她這句話,眉尖頓時輕輕一蹙。
“你跟他……”朝她投去一個饒有深意的目光,他抬動手指輕緩的叩著纏枝案麵,半晌後,方道:“已經這麼多時日了,還沒看清嗎?”
無論是那人背後的勢力、手中的籌碼,抑或是那顆複雜的人心,這經年以來,憑借宸極帝姬知人善任的能耐,能說還沒看清麼?
伊祁箬眼瞼一搭,頓了頓,偕一道伶俐目光,轉頭直擊他心底。
接觸到那目光的一瞬,樓錦衣便直覺不好,還未等他將這直覺背後的真相剖析開來,她卻已淡淡笑了一下,不答反問道:“那你跟千代泠這麼多年,可曾看清了他呢?”
話畢,對麵那男子心道,果真該來的總會來。
隻是,這來的未免也太早了些。
他輕笑一聲,搖頭道:“來之前我就怕你會提我不愛聽的話,是以躊躇了許久,險些就不來了。”
她點點頭,卻道:“到底不還是來了麼,就不必兜圈子了。”
啜了口茶,忽聞得外頭有一叢盈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起身換到他對麵的一把太師椅上一坐,兩人一時間便也不再說話。不多時,非非從外頭叩門,問她晚膳的安排,她推說乏了,借口便將人打發走了。
一盞靜謐過,兩人對麵而坐,默然間便對視了許久,伊祁箬已經想不大起來,上一次同錦衣這樣安靜的坐在一處時,是想從他眼裏看出些什麼了。
良久之後,還是她先啟口,眉眼裏無甚可辨的情緒,語氣倒也還算平和,隻問道:“之前陸行跟我說,你端著一副自己正常得很,問題都在別人眼裏的態度,現下我就坐在這兒問你一句,倘若當時護天狼穀,千代泠不是單單留了幾道傷那麼簡單——若是他真的回不來了,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眉頭不期然的一跳,樓錦衣挑了挑眉,眼眸中初還有些機辯的神色,徐徐然便沉澱了下去。
——若是千代泠回不來,自己會怎樣?
他知道,這個問題,過去的月餘光陰裏,不少人都在擔心那個答案。
可是,在她麵前,他從沒想隱瞞,那個答案,不偏不倚,正是他們所忌諱的。
“若是他能賠我一條命……我想,我也可以釋懷了。”收回淡然沉靜的目光,他看著她,悠悠竟是一笑,繼續道:“釋懷之後,便是願同塵與灰。”
願同塵與灰。
伊祁箬嗤笑一聲,好一個願同塵與灰。
“他死了,你會跟他一起死,可他活著,你就不會原諒他……”她不住的搖著頭,看著對麵人,私心裏她能理解他的這種想法,可將這樣的態度放到至親之人身上,光一句理解,還遠遠不夠。她問:“你這是想方設法的,想逼死彼此才罷休嗎?”
眼見她有將要發火的意思,樓錦衣卻也未曾就此攔住這個話頭。
站起身來緩緩踱了幾步,他負手站在窗前,餘她一麵側影,不知不覺間,竟是低低一笑,說道:“也該多謝這回他走,他走了之後,我鬧騰過害怕過,開始時急起來恨不得把重華派過去看著我的那些人活拆了,可等折騰累了之後,再一想,也就想通了。這一想通才發現,原來他死了,才是一條生路。”
說話,他轉過身,定定的看著她。
伊祁箬穩穩的坐在那兒,也不說話,隻是手上又不自覺的去觸碰起腕間的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