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見過花相了?該放心了?”
王府的書齋裏,是子灼才自帝宮而來。早先花相自帝都外見過宸極帝姬而回,重華心裏畢竟顧忌著貴太妃,怕母親放心不下,這才請花相親自進宮,到壽合殿與貴太妃交代了一番,隻求母親能因此安心些。
子灼卸了披風,看著重華明明在意得緊,卻偏偏要裝作不屑一顧的態度,她心裏是哭笑不得的,不由的在他身後歎了口氣,道:“見是見過了,可這放心,卻未必。”
說罷,她便眼睜睜的看著重華一道凝光刺來,眼裏的神情簡直不能更難看。
赫子灼垂眸歎了口氣,抬首一汪再誠懇也沒有的目光投向他,苦口婆心的勸解道:“哥哥應當明白,不讓姑母見一見女兒,老人家的心裏,終究難安。”
她說的是事實,可這話重華聽在耳中,卻隻覺得諷刺。
拂袖冷冷一哼,他嗤笑道:“哼,女兒……放著我這個親生兒子不見,倒心心念念著別人的女兒,真不知道母妃心裏,我又是何等位置!”
赫子灼不想他會氣到這個份兒上,這樣的重話,以往他更是沾都不曾沾過,眼下她一聽,連忙收神低警道:“哥哥這是說的渾話!您豈會不知,今日若是您與帝姬掉個個兒……”
話未說完,便被他兀自打斷了——
“掉個個兒,”眼裏光芒一斂,恍若無緒,他眯了眯眸,繼續道:“母妃也隻會認為不管她做什麼都是有理,莫說放逐與我,便是削藩奪爵,隻要她說一句應該,母妃便決計不會為我多說一句話,更不談遷怒於她!”
心頭的不舒服越發濃沉,子灼眉間蹙得更緊,不由喚了一聲:“重華哥哥……”
可是喚這一聲,卻也不知道之後還能說些什麼。
許是發泄了這麼一句,重華卻漸自沉澱下來,收了神,搖搖頭道:“行了,我不過白說這麼一句,發個牢騷也罷,你不愛聽,隻當聽不到就是了。”
那頭的忠信王妃苦笑——我倒是能當沒聽見,可你心裏,難道就此便不再想了麼?
默然忖度片刻,赫子灼醞釀著說辭,緩緩啟口道:“子灼明白,自從帝姬離都去遠以來,哥哥在姑母那兒受了不少的委屈,時間長了免不得有怨氣。隻是姑母之心……”說到這裏,她更覺得心疼,頓了頓,舒了口氣道:“慈孝皇後崩逝的早,帝姬侍上又孝順,既是女兒,年紀又小您許多,姑母有心視如己出也屬正常。何況您也該記得,早年間無論您有何決議論斷,帝姬從旁,皆沒有不支持襄助,長此以往,即便為著此處,姑母心裏難免感懷,是以多心偏疼些,便也都是自然了。您是兒子,又是哥哥,能忍耐的,便盡力忍耐些罷!”
說不得,身在其中之人,哪一個又好過了呢?
可重華聽著她的這番話,注意力卻被其中的某一句所吸引,不由得便有些出神。
“沒有不支持襄助的……嗬,你這句話說得好啊!”似笑非笑的神情,欲怒還休的語氣,末了,他抬掌叩上案麵,情緒莫名的道了一句:“說來我有今天,倚靠的,竟也都是她了!”
子灼一驚,半晌未曾反應過來他這話中之意,隻是隱隱的,她卻也覺得,這其中似乎有什麼意頭。
重華徑自理斂好情緒,深吸一口氣,轉而換了一番靜穆之態對她道:“你回去告訴母妃,待上元之日,我會允準她入紫闕,不為她,隻為那些惦記著她的人——為母妃、為皇帝,安一安心。”
她一怔,隨即卻是安心不少——終究,王上孝敬,心裏總還是為著母親的。
這日,過了晌午,宸極帝姬倚在園子裏的闌幹上,平平靜靜的看似無恙,可思闕卻看得出來,她此刻的心緒有多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