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六章·寒鴉複來(六)(1 / 3)

忙過了頭昏腦漲的一日,翌日天不亮,宸極帝姬便沒了睡意,躺在寢閣的大床上睜著一雙清明的眼眸幽幽盯著頭頂承塵,直是看到了外頭天空透亮,她才忽然翻身而起,揉了揉這幾日一直不大舒服的小腹,繼而喚來了酡顏梳洗侍奉,利落的收拾停當後,連早膳也不傳了,直接便將聶逐鹿提到了眼前。

三月灼園,桃色紛紛,染醉了幾家胭脂幾家愁。

將左右屏退,伊祁箬坐在一方青玉案前,優容的打量著跟前不遠處站著的青年。

雪青衣衫,瀟瀟杳杳,卻也配得上一句芝貴蘭階。

唯那神情映在她眼裏,卻極是礙眼——明明是個極有成算的人,卻偏偏這麼一副難得糊塗的慣有神色,叫人看著隻覺的違和。

她坐在那兒看著他,他也站在那兒看著她,隻是那飄飄蕩蕩的小眼神兒卻稱不上專注,總要左一眼右一眼的飄一飄。

看著他這個百年不變的模樣,宸極帝姬忽然就笑了,笑裏不乏無奈,看著他搖頭歎了句:“這些年,你過得還真是挺傳奇的。”

——這句話,實打實是她發自內心的讚揚。

聶逐鹿聽了,當即便嘻嘻的一笑,擔得起清揚二字的容顏上微微染著些沒睡醒的意味,出口吐字,卻極是清晰,道:“哪裏,與帝姬相比,根本放不上台麵。”

伊祁箬隨即又是一笑。

“逐鹿聶氏……聶逐鹿。”手指輕轉著一盞瓷盅,她輕輕一喃,繼而跟著點了點頭,看著他的眼睛,勾唇笑道:“就憑你甘為玄夜太子受常人所不能受之苦,你也的確是個人物。”

金針續脈七七四十九日,月餘烹藥而食,固本培元,複之如初。——從斷脈到續脈,中間多少煎熬苦痛,這一介蘭芝竟然得以忍下來,說來,倒也真讓宸極帝姬心底生出幾分敬佩來。

可在她的這一句話裏,聶逐鹿聽到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她知道,自己做這些事,終究所為,都是那一個人

玄夜太子。

“帝姬,您果然很聰明。”迷頓的神色微微收斂了一分,一泓清亮的聰明入眼,叫那頭的帝姬看了很是舒坦,隨即,又聽他含著三分笑意,說道:“舒蕣王姬妄圖與尊駕交手比肩,實在是自不量力了。”

這個女子,從頭到尾,有多少才彥妄圖障眼謀算於她,有多少才彥深信自己已經成功的算計了她,可到頭來,都是假的。

所有人的算計,都在她的布局之中,所有人的謀劃,都已經被她洞穿個分明。

嗬,這些人一回一回鬥下來,如今再回頭看,真不知圖個什麼。

自取其辱麼?

聶逐鹿這頭還未曾感慨完畢,那邊,便聽到她淡淡啟口,說道:“自不量力的,恐怕不止鉛陵蘩一人。”

言外之意,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聶逐鹿的眉眼有一瞬間的微蹙,她看到也隻當沒看到,並不以為意。說話間,站起身走到他麵前,隨即,目光一挑,指引他往奈落塔的方向看去。

奈落塔,奈落塔……這一刻,聶逐鹿忽然想到,越千辰怎麼著也算的上是個傳奇了——入都這麼兩年,從無生獄到奈落塔,從宸極府到紫闕,從宗正到太傅,所有極好極壞的處境也都一一經曆了,難得是,到如今,竟都還全須全尾的活著。

他顧自暢想間,身邊的女子忽然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與他相認的?”

“兩色城,受沈大人親自護送回都之後。”聶逐鹿平靜說完,轉頭卻是一笑,道:“帝姬應該一清二楚才對。”

宸極帝姬也笑了,看向他,問道:“你知道我一清二楚,還不提點著越千辰,小心與我共盟?”